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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21】

王珏開始仔細地觀察他的反應。

當你告訴一個人,一直以來救你於水火的老闆其實是這一切荒誕鬧劇的始作俑者,正常的應激反應理應是懷疑、怒不可遏、再到迷茫。可作為一個連想都不知為何物的業界ai,在眾多精妙設計後的虛與委蛇的表情世界之中,只有“不爽”的真實度略高於其他表情。經過他在李微的雷區邊緣瘋狂試探,捕捉到兩次這種情緒:第一次是在他裝睡出逃被抓回來,第二次是自己冠冕堂皇的“車禍”藉口被拆穿,這說明“欺騙”是能夠激起他情緒波瀾的行動之一。至於倫理,他已經不作奢求。

他會說什麼?懷疑是肯定的,但他要揪出的是懷疑背後的那一絲不爽。談判的技巧就是引導情緒,抓住痛點,直擊需求。

他小心翼翼地盯著他,生怕他說出一個“所以呢”。

“所以,”李微在灼灼的注視下開口了,“你也是?”

王珏一愣,這一句將做好各種準備的他打了個措手不及,“你就不關心關心你自己?”

“我沒有小時候的記憶。”李微坐下來看著他。

王珏心下了然,回頭看了一眼牆壁:“是不是雖然覺得小時候沒有記憶很正常,但回憶是被橫斷式地截斷,從那以後每個細節都很清晰?”

李微看著他算是預設,隨後也順著他的目光去看牆上,夕陽的微光投透過灰濛濛的窗子投射進來,甚至還伴隨著一點丁達爾效應,將那一片獎狀照得柔和無比。

“你是被催眠了。”王珏下了結論。

“精確到這種程度,你應該有證據吧,”李微道,“不然灰鯨也不會追殺你。”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王珏聳肩,“但因為一些原因,我沒法給你看證據。”

李微挑了一下眉。

王珏笑而不語,彎下腰,從床底翻出一個蒙塵已久的盒子,撣了兩下,嗆得幹咳了好幾聲。那盒子雖然髒兮兮的,但依舊能從黑色絨布的材質看出曾經的精緻,但也格外吸灰。他整整拆了三層,露出黑白兩排的國際象棋棋子,每個都有半個手掌大,金屬材質的頭部設計繁複而精妙,就連國王頭部的十字架上也微雕著精密細小的花紋,活生生雕出了傳國玉璽的氣勢。隨後傳國玉璽就被隨意拎起來遞了過去:

“所以你自己想起來是最好的。下盤棋嗎?”

他沒接。“我不會下,我和你說過。”

“我教你嘛。”他把那顆國王塞到他手裡。

看他沒說話,王珏直接先入為主講起了規則,“這個是車,這個是後,這個是……後可以斜著走,馬只能走‘日’字型……”他悄悄抬眼瞄了瞄,確認李微的確在聽,便繼續說下去,簡單陳述了規則和陣法。沒等把開局陣法一一介紹完,李微就舉一反三,用眼神打斷他,示意他懂了。

“那來一盤嗎,初學者?”王珏直接執白走了一步。

李微很快跟了上來。作為一個新手,他已算表現極佳,每一步棋前都只略一思索,胸有成竹。很快就把白王逼到了角落——將死。

“你贏了。”王珏彷彿輸得很開心,“第一名的大腦果然名不虛傳。”

“你放水了。”李微說了一個陳述句。

王珏聞言打了個哈哈,“再來一盤,我還是執白。”

他還原棋盤,卻在李微走第一步前隔著他的手按住了那隻黑棋,盯著他,眼裡似乎有所期待:

“這次不要算計了,別按邏輯下,跟著感覺走試試。”

李微看著到目前為止還黑白分明的棋盤,聽到這句話突然有些發愣。他對這句話不明所以,但在大腦剛剛對於象棋秩序的運轉中,他的確生出來一種久違的模糊感。他憑著這種感覺和上一盤棋腦海裡熟悉的棋子秩序,鬼使神差地走出了一步。

但那種感覺稍縱即逝,把思考已經作為習慣的李微又開始演算。但其實演算也是略一遲疑,他不知道王珏每次都是怎麼看出來的,一旦有演算痕跡,就毫不留情地直接推翻重來。

直到第五盤,李微設計好的五種不同陣法都被推翻還原時,他開始有些不耐煩了,開始懷疑王珏是不是在故意悔棋。

然後他索性隨便走了一步。

所幸這次終於沒有被推翻。隨著王珏做出反應順著走了一步,李微又不過大腦地走了一步,想看看他到底想幹什麼。但是真正“憑感覺”走了幾步後,他心裡突然生出一種異樣的久違感。

更奇怪的是,緊接著每一步,在白棋走完後他都能不假思索地立刻做出反應。王珏亦然,兩人到後來已經不像下棋,而像有劇本編排過的表演,在短短三十秒內竟就過了數十招。

當李微發覺自己甚至已經開始能預見白棋的下一步乃至後幾步走向時,他放下手中的棋,望向王珏。

面色如常的皮囊之下,李微感覺頭腦在一點點崩塌淪陷。

“我們還是下完它吧。”

王珏一人執黑白兩棋,替他下完。最後白王無路可走,卻只差一步被將死——逼和。

逼和就是白王在自己被將死之前故意把自己逼入死局,讓黑棋被迫和棋。

盯著棋盤的李微耳鳴越來越嚴重,腦內的神經在肆意尖叫。每看他走一步,就感覺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越來越近了。最後他只聽見了兩個字——

“平局。”王珏沖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