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護
做完這一切,紀暘便鎖住了手機螢幕。
空虛和不適,是他此刻內心的最大感受。他想自己一個人待著,就像一直以來的那般,自己咀嚼,消化所有消極情緒,默默地,安靜地強迫自己,給自己洗腦,表現出一個正常人該有的樣子。
所以,他對竺曉凡說,“謝謝你陪了我這麼久。我想,你也一定很累了,你要不要回家休息?”
“不用,”竺曉凡沒有半點離開的打算,“我不累,我昨晚也睡了一覺的,醫院有陪護床。”
紀暘一愣,頗覺意外,“你在醫院裡呆了一晚?你沒回家?”
“沒,不放心你,你在北京沒家人,我又不認識你別的朋友,我得看著。”
“你……”紀暘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何必…….”
慚愧,內疚,感動和害怕,此刻如幾股潮水,捲住了他的心。
紀暘向來是忌憚欠人什麼的,這會讓他有負債一般的焦慮。
這一次,竺曉凡這樣照顧自己,已經讓他有虧欠的害怕了,他都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真的死了,這會給趕到家裡找他的竺曉凡造成怎樣的心裡陰影。
那樣,自己會死了也不安寧吧。
竺曉凡看著紀暘那欲言又止,為難又痛苦的表情,忙寬慰道,“你別想太多,這都是我願意的。現在看到你沒什麼大事了,我才能放心。你是不知道,我聯系不上你的時候,急成了什麼樣。我看到你在家裡那個樣子,我真是要——”
竺曉凡越說越後怕,他在急救室外等紀暘手術時,緊張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作為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為了紀暘,在心裡默唸了無數遍“阿彌陀佛”“福生無量天尊”和“上帝保佑”,各路神仙都被他求了個遍,那顆懸起來的心在得知手術成功,紀暘無礙的那一刻才落了地。
“紀老師,你為什麼要那樣對自己?多疼啊。”
竺曉凡終於還是問出了這個紀暘早就預料到的問題。
可紀暘卻還沒想好該怎麼回答。
理性來說,紀暘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反應非常幼稚可笑,尤其是作為一個高知人才,自殘,是不可思議不可理喻的;可從情感來說,紀暘也知道自己控制不了這次自殘。
理性和情感,總在控制他這個人時博弈,他總清醒地認知並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卻也總在痛苦地感知著那些理性控制下感性的反抗。
他撕裂著自己,卻又用理性控制著撕裂,但控制,又在加速著這種撕裂。
“我不知道,”紀暘垂下頭,只覺疲憊不堪,“我知道這樣很蠢,我踩著玻璃碎片的時候也很疼,可是我又覺得很興奮,想要一直踩一直踩,把自己弄得更疼。我知道自己在發瘋,可我又很享受發瘋。但發瘋時我又覺得很丟人,所以我又不敢瘋得太厲害。但是瘋得不厲害,我又覺得很難受,所以我就——”
紀暘越說越快,越說越亂,到後面,竟然急得開始掀被子,想要下床重現踩玻璃碎片的場景。
竺曉凡嚇了一跳,趕緊抱住紀暘把他按回床上,“紀暘,你別急,你慢慢說,你別急!”
可是紀暘的力氣卻奇大無比,在床上拼命掙紮,甚至試圖用頭撞開竺曉凡。竺曉凡被撞了幾下胸口,實在按不住紀暘了,只得抽出一隻手按了鈴,叫來了護士。
趕來的護士一看紀暘這個樣子,也嚇了一跳,趕緊叫來醫生。
大家花了好一番力氣才將紀暘按住。紀暘動不了了,就躺在床上,咬著嘴唇咬到出血。護士只得給他塞了個東西咬著。
等他冷靜下來後,醫生問他怎麼了,他卻只是一味地搖頭不說。
醫生沒辦法,只得叮囑他好好休息,又給他打了針止痛,看著他在止痛藥的副作用下睡去。
“醫生,他這是怎麼了?”竺曉凡心有餘悸地問。
醫生搖搖頭,“不清楚,他的身體各項指標都是正常的,怎麼會突然鬧起來?他醒來之後,警察都問了什麼,你又問了什麼?”
竺曉凡便跟醫生說了,醫生皺皺眉,“他這個聽著是有很嚴重的心理問題,這超出我的專業範疇了,你得找個專業的心理醫生跟他聊聊才行。”
竺曉凡謝過醫生,立即開始找心理醫生。
他認識幾個同行,因為抑鬱症或者雙相情感障礙等心理問題找過醫生,興許他們能推薦一些好醫生。
而最終,是周暉睿給竺曉凡推薦了醫生,那個醫生曾經治療過周暉睿的一個大學室友。
竺曉凡當天就聯絡上了那個醫生,跟他說了紀暘的情況。考慮到紀暘現在出行不便,醫生答應親自第二天跑一趟醫院。
加急上門服務要付額外的費用,再加上諮詢費,是一筆很大的支出,但是竺曉凡管不了那麼多了。他只想知道紀暘怎麼了,想幫紀暘盡快好起來,無論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
他真的受不了紀暘這樣折磨自己,太讓人心碎了。
紀暘一直睡到晚上十點才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