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番外

一）

又是陰雲密佈的一天。

紀煬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煩躁地嘆了口氣，往脖子上套了條圍巾。

今天是12月20日，離聖誕假期還有幾天，可是很多同事已經請年假回老家和家人團聚，或者離開德國去陽光明媚，溫暖如春的地中海國家度假了。

紀煬選擇哪兒也不去，原地度過假期。他的同事問他為什麼這麼做，大好假期不去玩真是浪費了，紀煬只是簡單回答說不想去，更多的話，就再也不想說了。

他累，不僅身體累，心也累。

他在德國已經很多年了，曾經也是開心過的，可是後來發生了那麼多事，他已經完全開心不起來了。他覺得現在的自己，活在德國，就像一具行屍走肉，他甚至不知道博士畢業後做什麼，人生怎麼過。

他不擔心找不到工作，在德國，擁有一個博士的頭銜，還是工科博士，過上物質豐盈的生活，實在是很容易的。

他只是直覺，那樣的生活也不是他想要的。

確切地說，他不知道什麼樣的生活是他想要的。他沒有什麼生存的慾望。

考慮到聖誕假期很多店都會關門，特別是超市，紀煬得去囤貨。

去超市的路上，紀煬經過了市裡的一處聖誕集市。聖誕集市裡有大大小小數十個攤位，每個攤位都是童話故事裡那種小木屋的設計，售賣著熱紅酒和各種小吃，譬如香腸，烤魚，華夫餅，炒堅果，以及各種打著德國傳統手工製造但實際上大多數是從中國義務進口的工藝品。

來德國的頭兩年，紀煬是很喜歡逛聖誕集市的，特別是他剛來德國的第一個學期，有個聖誕集市就在他那會兒租的房子和學校之間，他每天上學放學都逛一圈聖誕集市。

但後來，興許是熟悉了那些套路，也興許是心態發生了變化，或者德國冬天的天氣實在是太糟糕，紀煬就失去了逛聖誕集市的興趣。

所以這一回，紀煬經過聖誕集市，也不過是投去了可些眼神，看看那些擠來擠去的人，完全沒有閑逛一下的慾望。

就在他即將離開聖誕集市的範圍時，一個蒼老的女聲叫住了他。

紀煬停住腳步，順著聲音望去，發現是個幹瘦的，穿著打扮非常嬉皮士，看著神神叨叨的老太太。

他警覺起來，捂緊了自己的挎包，擔心這個女巫模樣的老太太會搶自己的東西。這在歐洲真是太常見了。

老太太走過來，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一個又慈祥又滲人的笑，渾濁的雙眼看著紀煬，問他ie geht’s ihen您好嗎？）

紀煬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問自己，自己和她根本不認識，但出於禮貌，還是回答：“gut，danke ,und ihnen很好，謝謝，您呢）”

老太太卻搖搖頭，笑著說紀煬看上去非常沮喪，一點也不好，如果不好，那就不需要勉強自己說自己過得好。

紀煬聽得心裡一驚，想著自己頹靡的精神狀態已經這麼明顯了嗎？他明明很努力地在掩飾，在假裝自己其實過得很好的。

但他不想附和或者反對老太太，因為他依舊沒有放下戒備心，所以他只是禮貌地笑笑，說了一聲“ok.”

老太太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神神叨叨地笑著告訴紀煬，他現在經歷的困難與不快都是暫時的，他終究能從別人造成的傷害中走出，遇到一個真心對他好的人。因為她看到，他身上的黑色在逐漸淡去，代表希望的金光在一點點變得燦爛。

“aes ird gut, (一切都會變好）”，老太太最後說，“und frohes eihnachten (聖誕快樂）。”

紀煬覺得她的話真是莫名其妙，可潛意識裡又非常希望老太太說得是真的。

思來想去，他也只能對老太太回了一句：“danke, und ihnen auch謝謝，您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