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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九章 尤利爾的書籤

細小的反光落在臉上,他的眼皮一陣刺痛,不禁眨著眼睛醒來。窗外天色依舊,雪片淤積在雲層中,千鈞欲墜,晦澀難明。壁爐前的鐵鉤反射出金屬光澤,而爐內的火焰已告熄滅,灰燼完全冷卻,鬆軟的堆積著。乏味而沉悶的早晨。他心想。他乾脆克服寒意,推開窗戶想透氣。

這時,一張報紙折成翼狀,沿縫隙飛進了屋子。

佈雷納寧不禁笑了,他自己都沒注意到。這種把戲並不難,卻少有人在他面前擺弄。他從地板上拾起它,一邊拆解,一邊暗地裡記下摺痕。哼,不曉得這該死的凡人城市裡有什麼事可以稱得上新聞……

「……銀頂城解除封鎖了?」伯寧衝下閣樓。

冒險者辛在鍋邊準備早餐湯。他頭也沒回,一邊剝一隻洋蔥,一邊確認:「方才的訊息。現在城門已經被馬車和人群堵死了,我勸你還是先歇著。」

伯寧遺憾地坐到桌邊,既為沒能阻止他的動作,也為浪費了時間。「又得等上一天,是不是?」傭兵提倡穩妥行事,決不會冒無謂的風險。而與大隊人馬爭搶城門通道並不安全:非常時期,巡邏騎士會重點關照城門,偵測站也將對往來民眾嚴格檢測。

佈雷納寧的通緝令和他的惡魔身份擺在那裡,最好還是等風頭過去再說。反正他們又不急著出城。「怪事一樁,提密爾怎麼忽然開城門了?難道他們逮住了刺客?」

「我看不會。瞧,他們連你都沒逮住呢。」

佈雷納寧對他的挖苦不以為然。無名者與尋常刺客怎能相提並論?後者不過是宰了個凡人貴族,這他也能辦到,而且決不會留下線索被通緝。「我去那間商鋪打探過,沒什麼值得注意的。」他說起委託,「提供情報的傢伙搞錯了目標,殺死富商的是他的競爭對手,不是安川。只不過僱兇時剛巧找到了個風行者。」

「風行者是正統職業,以此為憑據很難找對目標。」辛將熱湯端上桌。「下次試試找弓上系紅條帶的人。」

「這是目標的習慣?」

「是高環風行者的象徵。」

伯寧睜大眼睛:「高環?安川?」

「不錯。此人是斯克拉古克的傳奇冒險家。離開回形針傭兵團時,他就已經轉職了。」

這年頭,世上的高環竟和湯裡的洋蔥瓣一樣多。我真是在伊士曼嗎?一個地處偏遠、寒冷寡民的凡人小國?「他沒加入任何神秘支點?」

「我們打探到的是這樣。安川的神秘職業要麼來自森林種族,要麼是霧精靈傳授。嗯,我傾向於前者,他的箭術更適合複雜地形,比如林間搏鬥。這類技巧多是根據計算來預測敵人方位,兼具廣闊的打擊範圍。」辛捏著勺子,滔滔不絕地說起神秘職業。「至於霧精靈,他們流傳到冒險者當中的箭術,其實是法夫坦納軍中箭陣的技藝,迅捷、高效,旨在連發和破甲,多人配合往往威力倍增,極富美感……」

見鬼,那這個安川是怎麼成為高環的?佈雷納寧想著另外的事。還是說這傢伙其實是我的同族?

辛舀起一勺湯。「這些情報不是我的秘密,老兄,之前你已經聽過了。」

伯寧並沒把這些東西放在心上。這件委託看似是兩人接取,但在坦白目的後,他繼續著原本的行為模式:調查和收集情報交給辛這個專業人士,自己則負責確認訊息來源,並思考找到風行者後聯絡那高塔駐守者的方法。

照實說,佈雷納寧也不想這樣,但「霜露之家」的一行徹底脫掉了他冒險者的偽裝。他覺得還是做神民更順手,乾脆迴歸本色,讓內行人做事。

然而,傭兵也不是萬能的。風行者安川留在銀頂城的痕跡並未昭示他如今的下落,經過多日探訪,除了那自稱近來見過對方的「記者」詹恩,他們找到的

所有情報都被證實存在錯誤。人們將聽聞的各種怪事按在這風行者頭上,信誓旦旦地聲稱自己見過這麼個傢伙,所為的不過是從委託報酬中分一杯羹。

這還算好的。佈雷納寧心想。「記者」詹恩則純粹是撒謊。辛告訴他,此人乃是同行的棋子,專門為他們設下陷阱。伯寧絕沒想過冒險者行業的競爭居然如此激烈。

「諾克斯傭兵在南國很有名氣。」辛向他說明,「有些同行會盯梢我們,以便在最後時刻摘取果實。」

「大多數時候你們都能完成委託,這可不是誇口。」伯寧調查過諾克斯傭兵,起初並不以為意。冒險者生活在凡人王國,可說是神秘領域的底層。但他們卻是讓神秘滲入凡人世界的關鍵。倘若沒有冒險者和野生的神秘生物,七支點將如閃爍之池般與世隔絕,只有王公貴族知曉他們的存在。現在他已然明白其中道理。

辛一聳肩。「我也很奇怪,我們的成功率竟然如此之高……說實話,我放棄過許多工,並非有特殊原因,實在是事不可為。我做不到。只要你是冒險者,夥計,只要你幹這行!僱主們就會是這世上最刁鑽古怪的群體,你永遠不可能滿足他們。」

「高環也不行?」

「要我說,聖者也不可能。這幫人會把你當成火柴,期待你為他們帶來一切幻象。可惜我不是約克。」

佈雷納寧見過那個橙光西塔。照實說,這傢伙在冰地領倒蠻像火把的,沒準當地人真會向他許願咧。但傭兵就是傭兵,正如辛所承認的那樣,約克·夏因也不是露西亞。雙方比較起來,就像火柴之於太陽,沒必要如此作比。

事到如今,繼續調查只能走進死衚衕,還會引起額外注意,於是他們決定離開銀頂城,去流水之庭和鐵爪城,以證實手中最後的線索。這是他用光復軍團的力量調查的最後一件事,夜鶯明確告訴他,關於風行者安川的全部調查止步於白夜戰爭時期。「要是安川不在那裡要怎麼辦?」辛曾問他。伯寧至今也答不上來。

「待會兒我去找房東。」除了委託的進度尚不明朗,辛在其他方面仍然可靠。「把賬結清。」

伯寧努力回憶:「你說過這裡是傭兵團的落腳點?」

「什麼,你以為我們能免費住?」

「不是免費,而是,呃……」

「……優惠?」冒險者笑了。「很遺憾,我可沒那麼大面子。在四葉城傭兵還得住帳篷,銀頂城就更別提了。嗯,或許大家更喜歡睡在帳篷裡罷,誰知道呢。」他毫不在意。「這裡的主人是曾是傭兵團的僱主,所以願意優先給我們提供住宿。」

伯寧皺眉:「不論如何,我見過的獨行冒險者沒這等待遇。」

「你說安川?」

「我沒指他。」

「難不成你還見過多少獨行冒險者麼,尊貴的佈雷納寧殿下?」辛反問。「但你說得或許沒錯。許多獨行者最後的下場都是失蹤。」他收走湯鍋和杯盞,到水池旁清洗,留下伯寧思考他的話。

幾分鐘後,當鍊金術士終於意識到那不過是句玩笑時,有人來敲門。「是房東?」出於某種奇怪的、不應存在的愧疚感,他主動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