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南境市第一人民醫院住院部。

樓道內電梯“叮”一聲響, 門開後推出來輛推車, 緊接著走出一個人，那人始終半垂著腦袋，身上一件西裝外套, 腳下是人工皮鞋，好像剛下班趕過來，插著兜埋頭一聲不吭地往前走。

他們都朝著走廊而去，推車停在第一扇門前, 而那人則朝著裡走到盡頭，不敲門不打招呼, 直接推門進了病房。

病房內很亮, 護工還沒有來，窗邊的白色小雛菊蔫啦吧唧地折著腰。

快被他養死了。

吳景文沉默了片刻開始動手。

他脫下外套捲起袖子, 擰開瓶礦泉水往土裡咕嘟咕嘟倒了小半瓶, 最後壕氣地將剩下大半瓶礦泉水賞給這盆平平無奇的小白花。

他拍去手上不存在的泥土, 拖來凳子, 然後大馬金刀地往床邊坐下，撐著臉看著床上睡著的人發愣。

“從柳西市醫院到南境，快一個月了周蒼衡。”

吳景文手伸進被窩裡捏住他安靜放在身側的手指，打著點滴的原因他的手指始終低於常溫, 握在手中像瓷器。

“傅超前兩天剛下葬。”吳景文慢吞吞地將這些天的事告訴他，“林簡之前被趙秦奪了手機，幸虧你的老同學沒下死手，他現在活蹦亂跳, 他和吳連聯系這麼多年，最後還給趙秦發他老婆照片，大機率上他不用坐牢，至於趙秦我不知道他會怎麼樣。”

談起趙秦，吳景文有些茫然，他被吳連藏了起來，不知道最後會怎麼處置。

周蒼衡肋骨被撞斷了兩根，幸好沒傷到內髒，中彈的左手基本廢了，往後只能順暢地拿筷子就不錯了。

醫生說周蒼衡失血過多導致腦缺氧，最壞的情況是醒不過來，好一點的情況是失去某些記憶，闔家歡樂的情況是什麼後遺症都沒有。

醫生用這種層層遞減的敘述方式讓吳景文的心情來了個急速高空彈跳，複雜了好幾天，直到今天他去見了趙秦。

當初一下山趙秦就被吳連的人帶走了。

——這些天趙秦似乎恢複了更多記憶，看他眼神都不一樣了。

“我今天去見了趙秦，他告訴我你們以前在辦公室種過胡蘿蔔？可惜加班太忙，最後苗全被鳥叼禿了，要我肯定把鳥抓來做燒烤。”

周蒼衡胸膛平緩輕微地起伏，彷彿什麼都聽不到。

吳景文單手撐著臉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廢話——

“我現在才知道為什麼吳沉會去你的網咖，原來是吳連讓你照顧他，難得你一點點安排我那傻逼弟弟找到網咖，一會我就去買十套王後雄謝謝他。”

吳景文眯起眼感慨：“想見到你太難了。”

握著周蒼衡的手指將他暖熱了，吳景文便松開手，他抬手看了眼時間，直起背鬆弛緊繃了一天肌肉，站起身撐在枕頭兩邊湊近他額頭親了口。

“回了，明個見。”吳景文搭著外套，懶散地往門外走，嘴裡哼著不著調的歌。

吳景文拉著把手，門即將合上時，他停頓了下，看向僅剩的那條縫，縫的盡頭周蒼衡平和地躺著，整個人清減了一圈，窗外風吹過，窗簾飄了起來。

吳景文斂下眸，“咚”拉上門。

門後，周蒼衡的睫毛輕微地顫了顫。

.

從人民醫院回吳景文住的小區大概二十分鐘，到家天都黑了，路邊路燈亮著，四散的光線下有無數浮塵在盤旋。

幸虧之前吳景文沒把鐘點工辭退，不然這段時間家裡絕對不能看。

“咔噠。”

吳景文剛換上拖鞋，小腿邊被輕飄飄地蹭了蹭，他立馬一個激靈，背後汗毛豎立，“啪”開啟牆角燈開關。

只見門口地毯上坐著只橘色的貓，安安靜靜不“喵喵”瞎叫，為鄰裡關系作出傑出貢獻，唯一不好的就是容易在晚上嚇到吳景文脆弱的小心肝。

“……”吳景文低著頭瞪著它，覺得它又胖了好幾斤，周蒼衡看了不知作何感想。

吳景文反手拉上門，扯開領口領帶，踢趿著棉拖鞋往沙發上一躺，沒開燈，只有門口一盞黃色頂燈亮著，昏暗而低迷，壓抑了許久的疲憊突然排山倒海般湧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