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動心動2)
關闍彥瞧不見人,剛要掛出口的話立馬咽回肚子,他心間空落落,狐疑似地去扒拉視窗,腦袋在周邊探了一圈還是沒有看到魏鬱春——她動作很快,眨眼睛就不知道下床去了哪個房間。
不過他還是細聞出了一些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她像極了半夜偷家的老鼠,不知道在暗處摸著什麼。
不一會兒,關闍彥就在門邊看到了魏鬱春走過來的身影,她手上拿著一卷在微薄月光下泛動灰色光澤的紗布,和一些提前制備好了的藥膏。
“你今日出門早,沒來得及找我換藥,弄得我也差點忘了。你手好得很快,我給你換了更好的方子,最快的話,明日應能摘了紗布。”
她將紗布攤開,熟練地將其繞在男人的手掌間,微微發燙潰爛的肉敷上了冰涼的藥草。
奇妙的觸覺碰撞讓男人悶哼一聲,並覺得嗅在鼻子裡的氣味更濃了許多,其中不只是苦澀的藥草味,還有女子身上清晨凝露般清甜的香氣。
他懵懵然地看著她細致入微的動作,氣焰滅下太多卻還不忘補上一句不甘屈服的話:“那王叔腦子不大行,他沒認出我用餘毒草留在他身上的傷口,以為有毒,藉著你開小學堂的風頭來探我底細,結果弄巧成拙,被我發現了身份。所以,你可別小看了我的傷口,我就是靠著這個才抓住真兇的。”
“行。”
魏鬱春淡淡應他。
晚間微風卷動浮草,偷跑出去撒歡兒的田間草雞怕是毛被吹了個亂,慌亂地叫了好一陣的“咯咯噠噠”。
除此之外,一高一矮兩個杵在簷下的身影久久無聲,慢慢的這種無聲,也演化出了一種有殺人般威力的尷尬的沉默。
魏鬱春本就話少,沒覺得什麼,所以這些感覺皆歸關闍彥所有。
他性子傲慢,常常因為家中勢力以及常年累功在身的恃才傲物,而不屑於多跟旁人有交涉,也是話少的體現。但落魄山間的日子裡,他什麼都沒有了,連存在感和被尊重的資格都被剝奪得一分不剩,此時他話少的原因早就和先前背道而馳了。
現在因為魏鬱春及其馮家受了自己一些順手而為的恩惠,他得到了重視和尊重,他不知道怎麼回事就逮著機會,拼命發洩被壓抑的說話欲,活似搖著尾巴拼命展現存在感的哈巴狗!
他腦補得厲害,甚至開始覺得自己簡直是個受虐狂,之前別人偏不讓他幹什麼,現在有了機會竟是上趕著幹,脾性大變也不在話下了!
他不甘心,然後嘴裡神不知鬼不覺地又開始話癆,在他看來,自己不過是好心提醒魏鬱春:“選在這會兒來找你,除了是料到你沒睡,也是不想被你家裡其他人聽到。尤其你那麼嘴嘮子妹妹,她知道了,全家乃至全村都知道了。小孩子不懂事就不明白其中的意義,這種話題發展下來容易影響你清譽。”
“我明白。”她依舊那副淡然之樣。
關闍彥微微下睨了眼,對上的是魏鬱春紋絲不動的平靜眸光。
他心中:就這反應?
他還是不甘心:“你都不問問我今天去了哪裡?”
魏鬱春將他剛被包紮好的手放下,她將東西也收拾好,想要回房,她順口應他:“猜到了,你去收拾王叔了?”
關闍眼不依不撓地跟上她的步伐,即便壓低聲線,也難以藏匿話音裡微微上揚的驕傲之氣:“小看我了。我去了趟集市,直接找要害你的老書生問了個明白,叫他在集市上把過去做的荒唐事說了一遍,讓百姓認清他的面目,他日後言行舉止皆不缺人盯著,再無可能回來報複你我。”
“啊……難怪你到傍晚才回家。”
“正常來說,你不該感動到涕泗橫流?至少也該說些恭維感謝的話吧?”
魏鬱春低著頭,她是在憋笑,但不肯被關闍彥看到,她不知為何在這人面前,自己就變得反骨天成起來。他偏要什麼期待什麼,她就偏要拖著不給他。
換做其他人,她早就如他所願把感恩戴德之話說了個遍地開花吧。
她語氣壓著逗弄的笑意,讓人聽不出端倪:“你這算是在邀功嗎?”
簡直是一擊要害。
關闍彥被這麼一提醒,也才發現自己這弱智鬥氣的行為,他裝作被自己口水嗆到的模樣,連忙止口於此,想著岔開話題:“咳咳咳,那你也犯不著如此冷酷。”
魏鬱春終於肯抬頭,將她那張掛著笑意的臉完完整整地展露在他眼前,低聲道:“我沒有冷酷。我還以為你這種性子的人,什麼東西都愛憋在心裡無所表示。”
關闍彥愣住,他緊張地緊巴了背後幾寸面板,他不知道魏鬱春是在內涵他不願暴露身份的事情,還是說她已經發現了什麼端倪。
他其實打心底認可了後者的不可能性,奈何緊迫感還是照例籠罩了他。
他忽說道:“對了,你今天怎麼會給我留飯?”
“我以為你會覺得我已經離開了。”
“這不還是回來了嗎?”
“嗯……”關闍彥躊躇幾分語氣,後道,“其實我想說的是,如果還有下次,便不必為我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