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酒宴3)
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魏鬱春聽到外面的人聲越來越多,她們踩著花梯步入三樓雅閣,笑聲輕顫,蕩漾在略顯空曠的屋子裡,應該是其他的貴女。
魏鬱春按兵不動,心裡想著,人已經越來越多,她再不好繼續下樓查探尋人,萬一遇到了“熟人”什麼的,真是百口莫辯了。
以後應該會有越來越多的貴女上來,她放棄了出去的念頭,坐在屋內,百無聊賴地聽著一樓嘻嘻哈哈的客談聲,其間還總會有幾只小曲響起,琴音流蕩,宛然入耳,她取來桌上一隻梅花酥餅,就著夏荷茶緩緩吞嚥入肚。
本以為是一時興起下的動作,起不了多大波瀾,結果酥皮入口,芳香溢齒,一口淡淡的卻飄著若有若無的荷香的熱茶,將在口中醞釀的甜膩一起沖入腹中,只此一瞬,好似登,的確是第一次嘗到這等美味,唇舌與酥餅接觸的那一瞬間,簡直像是幹旱太久的燥土得到了甘霖滋潤。
對於魏鬱春本人的靈魂來說,這種久違的甜蜜好似帶她回到兒時,那時光,她還是朔州府生養出來的女兒。
口腹之慾,人之常情,任心胸多麼清高似神仙,卻也無法擺脫這種慾望,得到滿足的時刻,才是真正的快活賽神仙。
萬千感慨,她的心裡甜到要沁出淚來,她物色著各式糕點,滿心歡喜,生活忽然變得有了盼頭。
口腹之慾得到滿足之時,她的耳朵也沒閑下來,外頭貴女們嬉戲交談的聲音鬧哄哄的,她們只以為屋內無人,直接站在廊道裡大聲談論,作風爽快,沒啥心眼,要麼是年紀太小,要麼便是家中權勢滔天養出了目中無人的嬌慣性子。
“呵呵,聽說了嗎,安南都督的未婚妻今兒也要來湊熱鬧呢!”
“嘖,提安南都督做什麼?”貴女不悅,聲音裡滿是對魏氏的鄙夷,“荒山野嶺的山雞也想上趕著飛上指頭當鳳凰,魏家算什麼東西,也不知使了什麼法子迷暈了人家,我看,她哪裡配得上都督?對了,聽說這次來宴會,就是想著躋身貴女名流之列,哼,真不要臉,不害臊嗎?一點本事沒有也想來參宴?我們雖是貴女,家中顯赫不錯,但哪一個沒傍身的本事?這魏氏倒好了,靠著男人就要來巴結我們,沒門!”
“這魏氏不是什麼才女嗎?在朔州府可是人盡皆知,牛逼哄哄的。”
“要真是才女,肚子裡怎麼會這麼沒貨?我看人一向很準,要我都不好意思來酒宴,她悠哉遊哉的,滿心不在乎呢,不知道是真的傻,還是太看重名利。”
“嘿,我聽說安南都督也看不上魏家……”
“此話怎講?”
“我爹老說朝堂上講究權衡之術,說安南都督一定也是這樣,關家要為兒子擇媳的訊息一出來,朝臣們虎視眈眈的,結果挑中了魏氏,整個事情弄得虎頭蛇尾,很不尋常呀。結果後來才發現,魏家和關家其實一直有個婚約,但風頭壓得很近,訊息出來前,關家也貌似沒去過魏家,多少人都不知道呢。所以我爹懷疑是聖……”
一位貴女突然打斷話音,聲音也虛了幾度,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噓!你爹沒告訴你不要隨便揣測聖意嗎?一天到晚你爹你爹的,顯著你厲害了,真是的!”
“是是是。”
看來這幾人中有不少官家子女,聽著年紀不大又心眼薄弱的樣子。
後來那幾個圍在一起說話的貴女都紛紛進了各自的房間暫時休憩,話題戛然而止,魏鬱春沒聽盡性,大失所望。
她也漸漸收回心神,推測起來,春桃酒宴,看似是金玉圓的主場,但貌似真正的主角好似是這位“魏氏”。婚期將至,關家為了兒媳婦的身份也是操碎了心,金玉圓縱使不願,也得賣關家這個面子,魏氏作為酒宴中的另類,自會倍受關注。
有點意思。
魏瀾清貌似也不好過。
魏鬱春怡然自得起來,看著手邊的杯盞,她抵住杯邊,將其把玩在指尖,面色不動,心中卻鄙夷不已,不斷地盼望著魏瀾清出糗,顯得有些卑鄙,是作壁上觀的作風。
魏瀾清,她頂著她的身份過得怎麼樣了呢?備受人追捧?
當她聽到別人口中與她本身完全相反的評價時,心裡是何感想?
她以為自己得到了她的名聲,就等於偷走了她的人生,殊不知,她只能拋棄自我,頂著厭惡之人一輩子的名頭,藏在不屬於自己的虛假的繁榮裡,漸漸糜爛。
這何嘗不是一種羞辱?
魏瀾清,你裝得不累嗎?
累或者不累,別人都不會知道不是嗎?因為你這輩子都不可能想到亡魂之人會再度歸來,與她相逢。
魏鬱春內心隱隱激動,關闍彥安排她與魏瀾清接觸,當真是巧合極了,她算是無心插柳柳成蔭,那無法釋然、只能偷偷掩藏著的仇恨終於有機會重見天日,她為什麼不激動呢?
關闍彥,安南都督,遭遇掉包。
魏鬱春,春生才女,被迫讓利,遭遇重生。
真是同病相憐的緣分。
如今京城中,關昀洲、魏瀾清,這兩個人,有誰是真的?偏偏他們互相為對方蒙著雙眼,你不知我假,我不知你假,好生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