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高耀鎮,童子營的露天操場裡。,
陳二狗瞪大了眼睛,看著黑漆塗過的石板上,用白灰寫的字眼,一邊在沙盤裡臨摹著,一邊隨著大夥兒結結巴巴的齊聲念著。
陳二狗和妹妹陳阿關,乃是典型青州山民的後代,不知道多少代前,為了逃避徭役,而逃到了山中。
時代沿襲下來,從小就是好獵手,雖然總是吃不飽,但是日子磕磕絆絆的總能湊合下去。
綿連的戰火,不但摧毀了山外人的生計,也直接影響和衝擊到這些山民的生活日常。
過冬前能夠找到的野獲越來越少,日用所需的鹽巴鐵器也斷絕了來源,很多人因此全身浮腫起來。
冒險出山幾次都渺無音訊,只有最後一次有個別人逃回來,但是各家湊出來的皮貨什麼的,都被不知名的流賊搶得精光。
最終,整個村落餓死了大多數,只剩下他們這些半大不小的孩子,骨瘦如柴的躲在被雪壓塌的廢墟里苟延殘喘,又被深入山區的搜尋隊,給找了出來。
然後在幾塊乾癟餅子的誘惑下,坐上了牛車又被送進了童子營裡。自此開始了一段全新的人生際遇和不可意料的未來。
當然了,世上從來沒有平白落到頭上的好事。在這名為童子營的新環境裡,同樣也不養閒人的。他們既要做工又要參加站隊和器械的操訓,並且用下半輩子的時光,來償付官家提供的救濟和手癢他們的善舉義行。
但至少不用餓肚子了不是?
而相比那些地方百姓送來的子女,這些各地收括來的孤兒少年們,顯然在體制和身體底子上,都明顯差上一截,因此只能按照年齡和身高,分作預備、初、中、高等若干個批次,別做分營處置。。
像陳二狗這種,就只能進入和接受初級童子營的編管。
因此,他們正當長身體的年紀,就麻木的訓得死去活來的,每每都是顫著手腳,回到居舍裡,趴下就不想起來了,
這時候,又會被從童子營的老人中,特別指定的舍長,給吆喝著一一拖起來起來,勒令相互搓揉身體和打一盆水洗臉洗腳,才允許躺下安歇。
其中的辛苦勞累與繁瑣,簡直是一言難盡。
但是相對的,雖說童子營的飲食很是粗陋,只有大盆的高粱玉米渣渣,連同採摘的野菜,煮成稠呼呼的濃糊糊,雖然味道寡淡,但足夠讓人吃得飽到直泛酸;至少一覺睡到天亮而不會中途餓醒好幾次。
如果出大操或是野外拉練,或是需要到供方加班幹活的話,還會額外的加菜,就可以見到些許的油水和滋味十足的醬菜,有時候還有香甜的烤薯和白煮土豆,定量或是不限量的額外供給。
穿得的雖然是拿破舊毛氈和粗布改的,兩截式號服,但在冷的日子裡,只要勤快活動也算是能夠保暖。睡的是圓木板舍下,五六個人擠在一起的通鋪大板,墊的是稻草,蓋得是粗毛氈。唯一不足的就是容易長蝨子,需要勤快的清潔衛生和定期清理晾曬,
當然,如果同一舍被檢查出衛生狀況不佳的話,那至一舍六個大鋪的二三十號人,都要一起受罰的。吃鞭子挨笞條還是小事,因此斷頓還要繞營牆跑上數圈,那才是最要命的。
因此,無論如何的再辛苦在勞累,清潔乾淨的水源,是始終保持不斷。
當初也有不少人忍受不了這種嚴厲和苛繁,而生出重新逃跑的心思,然而在童子營裡呆的越久,這種重歸自由自在的衝動和心思,也就隨著現實的改造而自然淡了下來。
畢竟,越是忍飢挨餓吃過苦頭受過罪的人,就越是不捨得這種難得飽暖安逸的日常。因此,陳二狗如此想著能夠咬咬牙,就堅持了下來。
這樣就慢慢適應了高強度的操訓和整日不停歇的繁忙勞作的日常節奏。
然後,當他們有了初步的紀律和集體的概念之後,營中的伙食也終於上了一個檔次,變成實打實的粗麵餅子和雜菜醬湯,那些乾巴巴的手臂和排骨一般咯床板的身板,也逐漸充盈厚實起來。
這時候,他們終於也有了難得的年節假日,雖然只是寥寥無幾的幾天閒暇。
於是,他偶然會去繅絲紗廠附近,妹妹所在的女營看望一二。這時候就會現,黃豆芽一般的乾瘦巴巴的女孩兒,除了手上的繭子變多了之外,蠟黃黯淡的小臉上,也多出了些許血色和紅暈來。穿著灰撲撲的工服,也不再像是根竹竿挑著個燈籠。
而在這時候,她甚至會偷偷塞給自己一小塊,因為貼身存放的太久,而有些融化掉的粗扳糖。
然後再推來攘去的過程中,不得不掰成更小的兩半一起分享。雖然這點粗扳糖裡的灰渣和其他雜質不少,但是焦酸甜甜的滋味,卻是讓兄妹兩無比珍惜和回味,這短暫溫馨的片刻。
也慢慢淡化和暫時忘卻了,曾經殘酷的回憶與令人悲傷的過往。
除了日常的與做工之外,在每年青黃不接的旱季,或是需要追肥和補種的兩搶時節,他們還要就近下田去幫忙,避開炎熱風大的白天,在月色和微弱的星光下,整夜通宵達旦的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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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卻是他們最快樂的日子,比得上一年之中屈指可數的幾個年節假日。因為在辛苦幹活的同時,也可以提前享受到,比照成年人的標準一般的伙食標準和莊戶裡提供的大鍋飯菜了。
那真是油水十足的蔥花烙餅和大碗麥飯,外加鹹魚臘肉變著花樣吃,讓人撐的只能摸著肚子滾圓而意猶未盡。有時候,還能得到幾個額外饋贈的雞子鴨卵鵝蛋什麼的,無論是白水煮還是攤著吃,都是讓人念念不忘流口水的美味啊。
因為是山民後代的緣故,陳二狗在打獵和設定陷阱上,有些殘留的家傳手藝。所在在這個時候,他往往在同伴中,成為最受歡迎的人之一。
因為他不但懂得設套捕殺那些,偷吃寶貝糧食的田鼠、雀兒之類,甚至有時候還會打到一些偷吃家養禽類的,諸如黃皮子,菜花蛇之類的小型獵物,來熏製成肉類改善一下生活。
然後,那些莊戶們也會比較寬容的,允許他們在放滿水的田埂裡,捉些小魚、泥鰍和蝦蟹,螺螄,藉著燒水的公灶烤一烤來,作為勞作期間的零嘴和打牙祭,一直吃到歸隊回營的日子。
然後,又過了一段時間,他們已經逐漸習慣下來的日常工作和生活裡,卻又多了幾名助教和新追加的內容,卻減少了相應的勞動時間。
當然,說是助教,其實就是比他們這批少年,年紀更大點的高階童子營老生而已,只是頂著助教的名頭拿一份實物補貼,來給他們進行啟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