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Hadrian在哪兒?”
“……”
“我可以先回我的房間嗎。”
“……”
花祈夏跟在穿燕尾服的外國人身後,走過她並不陌生的花園和拱廊,說不陌生也不盡然——
她發現聞人清和的城堡裡多了許多監控,明明上次來的時候沒有這麼多的。
就好像一夜之間,這些復古精緻的雕像就受了潮,長出數不清的黑色“蘑菇”,紅色的菌褶絲絲縷縷綻開——
那是監控中心若隱若現的紅外探頭,正靜靜鎖定著城堡中的每一處角落,好似背後藏著密密麻麻的眼睛,無聲盯著花祈夏的一舉一動。
這種被監視的壓迫感令花祈夏無法遏制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像走過一片黑壓壓的沼澤,每深入城堡一分,四面八方湧來的凝視就在她肩膀和手腳上多壓下一分不能承受的重量。
——花祈夏已經想逃跑了。
不僅忌憚而畏懼,當她經過不久前九個人一起閒聊玩笑的會客廳時,花祈夏抬起頭,她看見拱頂滋長出的監控,以及牆上那幅D國皇家旗。
它懸掛的位置原本掛著一隻聞人清和十分喜愛的鍍金鹿角,是男人曾經親自從北歐一家老古董店裡淘到的。
在敵視與戒備之下,花祈夏隱秘地生出了一絲,憤怒。
這種憤怒不源於被強迫的無奈,而是一種自己所熟悉所珍惜的東西,被愚蠢的外人無所顧忌地損毀更改的委屈和氣憤。
她曾在很小的時候體會過這種憤怒:那時梧桐巷子傳出來要隨老廠拆遷的訊息——
廠裡甚至派了人來挨家挨戶地量面積算地皮。
拆遷辦的幾個人滿面紅光,抱起胳膊站在巷子裡叼著煙聊天,聊得上了頭,隨手撿了片紅磚片,直接就在花祈夏家的外牆上“唰啦唰啦”算起了面積和賠償款。
當年紀尚小的花祈夏放學回家,看見牆上凌亂隨意的數字和筆畫時,兩顆大大的淚珠直接砸到了丟滿菸蒂的磚石上。
那時是她第一次感受到這種情緒:是自己的領域被擅闖糟踐的憤怒;是那面被她父親和哥哥刷過漆,仔細打磨過的、那面被小花祈夏用粉筆學寫字又無數次被雨水沖刷乾淨的老牆——
在她心裡有著一席之地的東西,被外人輕視毀壞後的憋屈。
……而現在,她視線裡這些與裝潢格格不入的攝像頭,和那面喧賓奪主的D國皇家旗再一次讓她體會到這種情緒。
花祈夏難過的不是具象化的佔據與更改。
更重要的是,在這裡她曾親自體驗過和朋友玩鬧的快樂、悠閒,和互相交換信封時那種捉摸不清的刺激與萌動……
曾經那些被畫在外牆上的線條讓盛修用新的顏料給遮住了,後來廠裡傳出拆遷暫停的訊息,原因是梧桐巷子對面的古塔屬於重點保護文物,按照政策要求,這片區域將被長久地保留下來。
盛修為了不讓花祈夏傷心,後來還特意買了膨脹螺絲和麻繩,在刷過漆的牆上又釘了一排高高低低的盆栽。
瀑布似的綠蘿和金魚吊蘭徹底遮住了那些外來的痕跡與侵擾——
可是,當花祈夏與Hadrian的匹配時間截止時,這座莊園因她發生的改變,還能被填補為原本的樣子麼。
而她——那隻在她小時候沒能落在牆面上的拆遷鏟,會在兩週後帶著擊破時空與未來的力道,徹底把她擊碎嗎?
這一刻花祈夏忽然覺得,D國皇家辦公室的人是懂得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