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生機與新的春天
到德累斯頓恰好是傍晚。 晚霞時刻的天色還沒完全暗下來,但老城的街燈已經都亮起。 走出車站的向遙和林枝予都沒有立刻離開,靜靜地看著餘暉落幕,直到夜色徹底降臨。 “很好的開始,”向遙評價,“來柏林那天是雨夾雪,天氣也霧濛濛陰沉沉,喬曼來機場接我,我們花了老半天才碰上頭,一路回公寓,才發現行李箱和褲腿上都是泥。” 林枝予聽得好笑:“所以討厭柏林?” “倒也談不上,”向遙審慎地回答,“只是已有的體驗實在稱不上多好。” 他們打車去定在老城的酒店,林枝予感同身受:“冬天……是很難熬,容易抑鬱。” 柏林的冬天實在太久,夜晚也太長。 林枝予課業和額外的私活都繁多,忙的時候早起晚歸,醒的時候天黑著,離開室內天黑著,睡的時候天仍舊黑著,他時常覺得自己沒怎麼見過冬天的白日。 他已經算是習慣獨處的人,但偶爾還是得靠日歷判斷時間的確在流逝,靠呼吸確認的確還活著。 “喜歡這種還活著的感覺。”林枝予笑眯眯評價。 向遙從他的笑容裡感到一種平靜的瘋癲:“……” “我還奇怪呢,”她問,“音樂去英美留學的比較多吧?你怎麼會想到來德國?” “因為便宜。”林枝予坦蕩。 向遙沉默。 “真的,”林枝予笑,“也因為學年長,對我來說可以學到更多,但確實不輕松。” “德奧是古典樂的中心,雖然看起來因為語言壓力競爭小,但其實還是很難。不僅是德國本地有薰陶的學生,還要面對俄羅斯和韓國一類有天賦的年輕人,名額少,壓力還是很大。作曲或許好一點,鋼琴專業會更卷。我確實在為延畢擔心。” “這不是很厲害嗎?”向遙微妙地還真生出一種家長心態,“哪怕這麼難,你也還是考上了——沒真因為抑鬱看心理醫生吧?” “沒有,”林枝予失笑,“我以為我看起來比以前開朗了。” 這一點向遙很難反駁,他的確沒有從前孤僻陰沉的樣子了,禮貌好脾氣又謙和,只是偶爾會冒出一點本該屬於青春期的頑劣。 起碼向遙當下真覺得是頑劣。 於是她點頭:“嗯,值得表揚。” 他們已經到了…
到德累斯頓恰好是傍晚。
晚霞時刻的天色還沒完全暗下來,但老城的街燈已經都亮起。
走出車站的向遙和林枝予都沒有立刻離開,靜靜地看著餘暉落幕,直到夜色徹底降臨。
“很好的開始,”向遙評價,“來柏林那天是雨夾雪,天氣也霧濛濛陰沉沉,喬曼來機場接我,我們花了老半天才碰上頭,一路回公寓,才發現行李箱和褲腿上都是泥。”
林枝予聽得好笑:“所以討厭柏林?”
“倒也談不上,”向遙審慎地回答,“只是已有的體驗實在稱不上多好。”
他們打車去定在老城的酒店,林枝予感同身受:“冬天……是很難熬,容易抑鬱。”
柏林的冬天實在太久,夜晚也太長。
林枝予課業和額外的私活都繁多,忙的時候早起晚歸,醒的時候天黑著,離開室內天黑著,睡的時候天仍舊黑著,他時常覺得自己沒怎麼見過冬天的白日。
他已經算是習慣獨處的人,但偶爾還是得靠日歷判斷時間的確在流逝,靠呼吸確認的確還活著。
“喜歡這種還活著的感覺。”林枝予笑眯眯評價。
向遙從他的笑容裡感到一種平靜的瘋癲:“……”
“我還奇怪呢,”她問,“音樂去英美留學的比較多吧?你怎麼會想到來德國?”
“因為便宜。”林枝予坦蕩。
向遙沉默。
“真的,”林枝予笑,“也因為學年長,對我來說可以學到更多,但確實不輕松。”
“德奧是古典樂的中心,雖然看起來因為語言壓力競爭小,但其實還是很難。不僅是德國本地有薰陶的學生,還要面對俄羅斯和韓國一類有天賦的年輕人,名額少,壓力還是很大。作曲或許好一點,鋼琴專業會更卷。我確實在為延畢擔心。”
“這不是很厲害嗎?”向遙微妙地還真生出一種家長心態,“哪怕這麼難,你也還是考上了——沒真因為抑鬱看心理醫生吧?”
“沒有,”林枝予失笑,“我以為我看起來比以前開朗了。”
這一點向遙很難反駁,他的確沒有從前孤僻陰沉的樣子了,禮貌好脾氣又謙和,只是偶爾會冒出一點本該屬於青春期的頑劣。
起碼向遙當下真覺得是頑劣。
於是她點頭:“嗯,值得表揚。”
他們已經到了德累斯頓,卻還在討論柏林,並且在這時候聊出了柏林的有趣。
林枝予提起上學期在教堂司琴,偶遇青少年在白日的教堂裡喝酒打碟蹦迪;春天時候在公寓窗外放綠的枝葉和盛開的玉蘭;找麵包店時候偶遇的唱片中古店;被掛在十字路口指示牌上的小獅子玩偶、身上被貼著失物招領……
他說話的時候並沒有那種分享欲爆棚的激動,語調緩慢,像是在從自己愉快的記憶裡挑揀值得分享的碎片,眼睛不時看著向遙,確認她在聽以及想聽。
即便仍舊是尋常的閑談,氣氛也和音樂會那天晚上的飯局完全不同,是一種平和的真心實意。
計程車在易北河的橋上穿過,林枝予的面龐在車內的昏暗和沿街的暖光交錯裡忽明忽暗,顯出一種溫柔。
向遙凝視著他,忽然生出一種慨嘆。
這麼多天,她在這一刻才真正體悟到,林枝予已經邁入新的人生。
他陳年的傷口已經結痂,創面上長出了新的春天,緩慢又持續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