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身欲走,北訣忙道:“師兄你說的可是祁門之事?——你也要去?”
——祁門什麼事,做什麼?明汐還沒反應過來,北訣見其神色,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說漏了嘴。眼看著謊也圓不下去,他索性一咬牙,道:“前日裡有弟子來報說,有人曾在祁門鎮見了大師兄的蹤跡。師姐還在思過崖沒有下來,師父方才命我速速去找他,越快越好——我還以為你也同去,這才同你一說,你可千萬別同他人講。”
明汐愣了愣,木然道:“除你之外,還有誰去?”
“門中夥了許多人一同去,師父讓我趕在他們前頭,我看你同他關係好這才告訴你,你可千萬別給我使絆子。”
想來此人還不知那日密林中事。明汐不動聲色,點了點頭,道:“我不會講。那他們現在何處,你可曉得?”
“……這就……”明汐看他神情囁喏,心下了然,話鋒一轉,道:“誰帶隊?”
北訣不說,他也總不能強問。然說起這帶隊之人,二人心知肚明,皆不點破。照說堂堂天樞門大師兄一事,門中長老還沒商量出個結果,誰知顧昭這小子急功近利,往松陽長老跟前一攛掇,長老震怒,還沒來得及知會懷君諸人邊想先將他帶回來問罪。
顧昭先前在沐夫人跟前討好,現下沐夫人閉關不出,他一個扭頭便又對著松陽長老獻媚。眾弟子私下不齒,表面恭維,明汐搖了搖頭,嘖嘖長談,道:“又是那個陰魂不散的顧昭?”他先前還偷偷同自己打探過明長老可還收關門弟子,明汐本還想尋個機會幫他問一問,誰料這小子竟牆頭草似的,這便就換了門庭?
“去,怎麼不去,”明汐道:“我同你一起去把師兄找回來,師兄這般通情達理的一個人,必不會拒之不見。”
雷聲又更繁密了些。
占星臺上的四根頂天的漢白玉石柱象徵四方星宿,與柱子後頭的二十八個漢白玉石臺遙相呼應。雨水順著占星臺正中的八卦紋路蜿蜒往外流淌開,石臺上鑲著的獅子閥門開了口,雨水便又順著獅子口中洩到了更深的地下。
雲纓長老也對著此傾盆之大雨出神。她掀開一角錦被,不著寸縷,窗子被風吹開了一絲縫隙,涼風溫雨灑進屋裡,牆角的薰香也被吹得散了開。她慵懶地坐起身,面無表情,她身後那人見狀,忙給她找了件外套披上,又往她的肩頭啄了一口。
“我最恨雨天。”她道。
“故國的雨沒有這般大,也沒有這般迅猛。你該是想家了。”那人道。
雲纓不置可否,挑了挑眉,起身將那窗子關得嚴嚴實實。薰香嫋嫋,浮香疏淡,盡是落梅之清冷滋味。她回過頭,一片頸上如皓雪,從鎖骨到肩頭,春光毫無保留地暴露在來人面前。那人目光一沉,雲纓偏過臉,將一頭烏髮隨手一挽,露出一截白膩了的後頸。她道:“讓你尋的人,你可尋著了?”
“人就在祁門鎮裡,老太太所料不差,我們萬事俱備,只欠一陣風。”那人也站起身。他身形魁梧,肩寬腰窄,由右胸膛向上,妖異的紋身直蔓延到了脖子處。紋身皆呈血一樣的紅色,他走上前,將雲纓撈入懷中,吻著她的後頸,彷彿吮吸一口甘露。
“她老人家布的局,自然是……運籌帷幄。”她任他放肆,任他渾身熾熱,而她由始至終,並無多餘表情。
那人的右側肩胛骨上有一處劍傷,傷可見骨,可想當時慘烈。
此為司命劈開之痕跡。
“你尋人尋到這份上,險些被人一劍劈成兩半,當真有趣。”她語帶奚落,他心頭一疼,旋即咬得更狠。自小她便喜歡這般奚落他,無論他如何出人頭地或是臥薪嚐膽,他的榮光與戰甲到了她的眼中,彷彿都是一場又一場無休無止的逗趣。
他自有辦法報復她,而她唯獨在此事上空前乖順。
“我聽聞……”雲纓語聲急促,氣息不穩,扶著他的肩頭,道:“我聽聞陸輕舟也往祁門鎮中去,此人難纏,你若再失手,必不能再……”她的埋怨盡化作了喘息之聲。
“……都什麼時候了,你能否專心些。”他將門窗鎖得甚緊,外人必不得窺見此間半分春色。
雲纓盯著深垂到地上的織錦床帳,淺褐色織錦緞面上爬滿了密匝匝的芍藥花。她討厭雨天,也討厭褐色。她喜歡雪一樣的寒白,天地遼闊,浩渺無際,盡是空曠與冷。不比她一手握去,五指盡暖,就如一場了無生趣的夢。
“春宵一刻。”他道。
此人便是蒼風,宗晅的舊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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