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無忌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這是他為數不多的任性時刻,方才屋外喧鬧聲一起,他本該如約去將那群天師餘黨一網打盡,但他方才在暗室中會了朝華,又於一長夜中目睹了一片豔致的菊花,忽而對溫冶的魂火產生了好奇。
那傳聞之中神乎其神,九重天之上最年輕的大祭司之魂火,若得入輪迴八百多年,該被淬鍊成何種模樣?
他每每想起臨衍,也說不清失望更多或是驚喜更多,只道一代傳奇終究也投身了一個又軟又慫的小白臉。偏生此小白臉還得神女眷顧,當真世殊時異,世事無常。
“本王就從沒見過你這種人,”他道:“若是放在本王生活過的世界裡,如你這般做事瞻前顧後,敵退三尺,你讓三尺的作風定然活不過三年。”
“……”
這一番指教來得實在太過莫名,臨衍實在摸不透此人到底是何意思。正當他尋思應當將此人以武力封口或以口舌忽悠妥之時,便聽門口傳來腳步聲。
此聲甚急,臨衍一愣,握劍在手,如臨大敵。
公子無忌聽得那腳步聲也皺了皺眉。只一刻的功夫,他的惶然之色消弭無形,這便又換上了一副假意親和、實則戾氣深重之神采。
“本王今日不得空,尋個旁的同你玩一玩吧。”他獰笑一聲,旋即轉頭大喊道:“有刺客!”
臨衍驚詫未定,書房門被人由外撞開。門口裡三層外三層的侍衛早將此間擠得水洩不通,臨衍曲手成抓,破釜沉舟,直朝公子無忌抓了一把。
這一把卻抓掉了他的幾縷頭髮,公子無忌連退數步,指著臨衍大呵了一聲“拿下”,便見五六號人七手八腳皆往他處湧來。
縱滄海再是銳利,用來應對凡人也未免多有掣肘。臨衍劍光橫過之處,人仰馬翻,更多的人與手皆往他這便抓。臨衍背靠書櫃,閃轉騰挪,正一劍格開不知何人的長棍,便見慶王暗自分開眾人往書房外悄然撤。
此人甚是莫名,莫名其妙得令他心頭火起。
劍光如水,寒芒如星垂平野,只見數點寒光挾風雷之力往黃楊木桌上削去,紙張翻飛,一地狼藉,臨衍也趁機往窗邊挪。
他總不能當真在凡人之世裡大殺四方,一念至此,窗子一開,露了一地月色。
臨衍一條腿還沒搭上窗稜,卻見一抹銀光迅如閃電,由窗外直飛了進來。此寒光直貼著他的臉頰而去,慘叫之聲撕心裂肺,臨衍回過頭,一侍衛的一隻手臂已被這寒光砍了,其皮肉連著骨,一條胳膊吊在身軀上搖搖欲墜。
鮮血將白紙燃作了煙花色。他眉目一凜,見得那寒光實是一柄銀槍。
此銀槍他曾在天樞門石階上見過,在祁門鎮見過,他曾救了這槍的主人一命,卻不料這槍的主人視人命為草芥。蒼風一把將書房的門震了開,他紅髮如瀑,一身黑衣,恍如索命之鬼。
眾侍衛見此心狠手辣之厲鬼,皆被嚇了一跳。一謫仙與一妖物遙相對視,眾侍衛的凡人之軀夾在中間,進退不得。
“你們先出去。”臨衍朝那被砍了手臂的一人沉聲道。
他話音剛落,蒼風冷笑一聲,長槍被他隔空抓至手中,銀光過處,一個試圖逃出門去的侍衛正被他當胸貫穿!
“你!”臨衍一挽滄海,摧金斷玉的利刃捲起一道孤虹,直攪得書房裡的肅殺之氣都重了好幾分。蒼風不料他這一腔火竟朝著自己而來,堪堪躲了幾招,忙道:“我是來幫你!”
——行事無忌,視他人生命如螻蟻,你幫個鳥!
臨衍既不開口,手頭劍勢也不見緩得半分。他方才與眾侍衛對陣之時實不願使出全力,此時其一身銳利,一劍霜寒,直驚得二三侍衛皆退朝一邊,言看這二尊大佛鬥法而無可奈何。
臨衍一劍劈得蒼風連退數步。他縱銀槍在手,妖力滿貫,卻也不由為臨衍的怒氣而驚詫。
怎的自天樞門山門前一戰,他的修為竟似又漲了不少?臨衍一招“風雨如晦”將其逼退往屋外,屋外空間更大,樹影參差,明月和滿,他的劍勢既緩而利,雖能窺見其間怒意卻又得見其從容之姿態,此劍意飄逸,暗藏機鋒,當真不損天樞門半分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