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從張嬤嬤端茶喝茶的姿勢來看，張嬤嬤以前必定是大家閨秀，即使如此狼狽，好的家教也沒讓她忘了禮儀。沈夫人又對張嬤嬤說：“我知道你肯定想在兒子下葬後也隨他去了。但是，你想過你兒子沒有？你若是死了，以後的十年二十年，你兒子都是一個沒有人供奉的可憐鬼，你若不為他做些什麼，那他豈不是生前生後都可憐無依？”

“更何況，我與你素不相識，為你兒子收殮下葬，你不應該將這份恩情回報給我嗎？所以你現在不能死，你還有好多事情要做。”沈夫人的話雖然說的有道理，卻也太冷血了一些。可是沈夫人是故意這麼說的，剛才一路上沈夫人好言相勸，張嬤嬤不為所動，沈夫人便知曉她抱了必死的決心了。

而支撐著張嬤嬤還活著的，想必就是自己兒子還沒有下葬。沈夫人不想眼睜睜看著張嬤嬤去死，只有用張嬤嬤的兒子做要挾，才能挽回張嬤嬤的一線生機。

果然，聽見沈夫人這麼一說，張嬤嬤眨了眨眼睛，眼神終於不再一潭死水了。張嬤嬤堅持喝完了茶，將茶杯好好的放在一旁，然後動了動滿是傷痕的身體，對著沈夫人行了一個跪拜禮，嘴裡說著：“婦人張氏，謝夫人救命之恩，願以性命報答，萬死不辭。”

語言簡潔，承諾很重。沈夫人接受了張嬤嬤的大禮，她知道張嬤嬤此時的心思，她不能再去躲張嬤嬤的禮，這個婦人已經沒有任何可以回報她的東西了，只能用最大的禮儀來表達自己的謝意。

沈夫人扶起張嬤嬤，說到：“嬤嬤起來吧，以後你便跟著我吧。”張嬤嬤恭敬的說到：“奴婢身上髒，又是不詳之人，恐怕不能跟在夫人身邊，您便給婦人安排苦活累活就好，奴婢什麼都做得來。”

“你哪裡是不詳之人？你的夫君和兒子都是為國捐軀，戰死沙場，該是最光榮的人，你作為他們的妻子，他們的母親，更是值得尊重的人。以後不要再這麼說自己了，讓你跟著我就跟著我，剛才還說聽我的吩咐，怎麼才一會兒功夫，便不聽了？”

張嬤嬤眼睛又要溼潤，這是第一次有人對自己說，自己是被尊重的，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夫君和兒子，為了保衛國家，戰死沙場，怎麼就是不詳的了？她自己的家人用生命換來的他們世態安穩，怎麼就要被如此對待？

沈夫人見張嬤嬤又要哭，連忙說到：“你快隨我回去梳洗吧，再哭的話，眼睛都要壞掉了。”張嬤嬤點頭說好。

回去時張嬤嬤堅持不坐馬車，說自己身上髒，沈夫人說不過她，只得讓馬車慢點走，索性別院離沈府很近，不到一刻鐘便走到了。

進了沈府，沈夫人讓人帶張嬤嬤下去梳洗，等張嬤嬤回來時，沈夫人看到已經穿戴乾淨的張嬤嬤，著實驚訝了一番，不為別的，張嬤嬤往那裡一站，便有一番氣勢在裡，沈夫人沒有問張嬤嬤遭遇過什麼，痛苦的記憶便讓她慢慢忘了吧，自己沒必要一次又一次的提起，讓張嬤嬤一次又一次的難過。

沈夫人找人為張嬤嬤的兒子算了一下日子，便挑了最近的日子下葬了。自那以後，張嬤嬤跟沈夫人形影不離，張嬤嬤果然是什麼都會，在沈夫人手忙腳亂時，都是張嬤嬤在一旁提點。

所以這次柳姨娘和沈蘭看到是張嬤嬤陪她們外出採買時，臉色都不是很好。府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張嬤嬤就是沈夫人的影子，甚至比沈夫人還要嚴厲，而張嬤嬤只聽沈夫人的話，就算是將軍和小姐少爺的話，張嬤嬤也是不聽的。

張嬤嬤對著柳姨娘和沈蘭福了一下身子，為柳姨娘和沈蘭支起馬車的簾子，每一步都讓人挑不出錯來，當然，若是說柳姨娘和沈蘭對沈夫人還能稍微反駁一些的話，那對張嬤嬤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張嬤嬤終日就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對誰都一樣，卻對誰都禮數極全，讓誰都挑不出一點錯處來。

張嬤嬤在柳姨娘和沈蘭上了馬車後，也彎腰上了馬車，沒有坐在馬車的凳子上，自己從下面拿了一個小矮凳，坐在了馬車門口。柳姨娘真是生氣也挑不出錯處來指責張嬤嬤。

馬車行駛了一段，柳姨娘還在一旁生悶氣，沈蘭問張嬤嬤：“嬤嬤，我們此行都路過哪裡？”張嬤嬤一板一眼的回答：“夫人吩咐奴婢先陪同姨娘和二小姐去碧城挑選首飾，一切物件按二小姐大婚規格來置辦，停留五日。然後去往絲綢之府為二小姐挑選布料，因著絲綢之府只盛產絲綢布料，所以夫人已經去請了有名的繡娘在府中等著二小姐歸來。”

沈蘭有些開心，又問到：“那我們這次出來，父親給我們帶了多少銀錢？”張嬤嬤回答：“夫人給帶的銀錢自然是按二小姐出嫁規格帶的，但是夫人只給奴婢為二小姐採買嫁妝的銀錢，其他的銀錢，夫人沒有給奴婢。”

這其他的銀錢，可就有大說法了，到時若是柳姨娘和沈蘭想買些什麼，張嬤嬤只說這算在其他銀錢裡，那便只能她們自己掏腰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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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姨娘一聽便坐不住了，問到：“其他的銀錢是哪些？若是我想為蘭兒置辦什麼，你只管說這是其他的，我們便通通不能買了嗎？”

張嬤嬤冷漠的回答：“夫人給了我採買單子，只要姨娘和二小姐買的東西單子上有，奴婢自然會付賬，若是單子上沒有，奴婢便不會付賬的。”

沈蘭聽後，說到：“張嬤嬤可否將單子給我看看？既然是為我置辦的嫁妝，那讓我看一眼單子，不過分吧？”

張嬤嬤說：“自然是不過分的，只是奴婢卻不能給二小姐看這單子，因為這單子夫人給奴婢看後便收起來了，奴婢沒有帶在身上。”

柳姨娘沒好氣的說到：“沒有帶在身上？那麼多東西，你不帶著單子，到時我們買時，你忘了，豈不是都不可以買？”

張嬤嬤回答：“姨娘放心，奴婢自然能記住單子上的東西，一件也不會落下，而且夫人也和碧城還有絲綢之府的商人打過招呼，他們每人那裡都有對應的單子，不在單子上的東西，他們是不會拿出來的，所以姨娘和二小姐儘管挑選他們拿出來的便是。”

沈蘭心中頓時失落許多，還以為這次出來可以放肆的採買，沒想到自己只是去挑現成的，根本沒有權利自己挑選。

而柳姨娘卻是氣的不行，這沈夫人竟然將事情做的這麼絕，讓她們母女二人完全成了擺設，昨日聽到訊息時有多興奮，今日就有多生氣。

柳姨娘還是不甘心的說到：“你把銀錢放在我這裡，你一個下人拿著那麼多錢算怎麼回事？”張嬤嬤說：“奴婢身上沒有銀錢，夫人給了奴婢兌換銀錢的錢行信物，等到付賬時將信物交給店家，店家便可以去對應的錢行兌換銀錢。”

柳姨娘和沈蘭這次是真的驚訝了，竟然連銀錢都沒有帶，那這一路上的吃喝，豈不是都要自己掏腰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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