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山澗倒映著碎銀般的月光,本該寧靜的浮萍村此刻卻令它渾身鬃毛倒豎。
那些棋盤狀排列的稻田太過規整,連桑竹搖曳的弧度都像是丈量過的,而蟄伏在陰影裡的窺視感,正順著夜風攀上它的脊樑。
“嗷嗚!”
疾風狼發出兩聲悠長的狼嚎,聲波在寂靜中蕩開漣漪,引得村口老槐樹的枯枝突然簌簌作響,疾風狼急剎在樹冠頂端,月光為它鍍上一層銀霜。
正在假寐的銀夜猛然豎起耳朵,毛茸茸的尾巴掃過梵雪的裙裾。
梵雪指尖深深陷進銀夜的毛發之中,她聽懂了這暗號,疾風狼已至村外。
早上的記憶瞬間湧上心頭:他們幾人佯裝成難民昏倒在浮萍村村口,浮萍村村長帶著村民將他們抬進村時,臉上堆著殷切的笑容,嘴裡唸叨著 ”來了浮萍村,就是浮萍人。”
卻在安置時將三人分別關進不同院落,更派了個村民日夜守在院外,說是 ”照料傷病”,可眼睛卻始終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甚至阻止他們三人見面。
表面上這些村民們和樂融融,甚至都扛著鋤頭走向田間耕田種地,還會互相笑著打招呼,彷彿一切都很正常。
可是,他們的眼睛卻時不時瞟向這幾位異鄉人。
”原來阿姐早就算到了...”
梵雪輕撫銀夜頸間的鬃毛,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這幾日多虧這銀夜在監視者眼皮底下穿梭,將情報藏在銀夜的皮毛間傳遞。
此刻她壓低聲音,彷彿在與空氣對話:”銀夜,接應疾風狼,把藥傳給伏禦。” 說著將一枚銅符塞進銀夜項圈。
銀夜如風般竄出房門,在陰影中靈巧穿行。村道上看似空無一人,可梵雪分明瞥見屋簷下閃過半片灰袍衣角。她攥緊袖中短刃,靜待下一步變故。
村外槐樹下,疾風狼正焦躁地刨著地面,爪尖在青石上刮出刺耳聲響。
忽聽草叢中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它閃電般撲向聲源,卻在看清來者時僵。
那個拆了陣營的銀夜正甩著尾巴,嘴裡叼著那枚銅符。”...... 給你的。”
疾風狼聽懂了銀夜的嗚叫,將藥罐輕輕推過去。銀夜叼著藥罐返回村中,途經祠堂時,分明聽見屋內傳來鐵鏈拖動的聲響。
它加快腳步,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奔向伏禦的院落。
此刻伏禦正在院中假寐,見銀夜歸來,立刻將耳朵貼近它的皮毛。
”現在無法調查。”
他望著院門口影影綽綽的村民,聲音比月光更冷,耳語般道:”這村子每個人都在監視,沒辦法查藥丸裡面的成分。”
銀夜輕輕嗷嗚一聲,只能轉身去找元瑾軒,可沒想到出乎意料的是平日裡最容易出紕漏的元瑾軒沒想到卻最靠譜。
屋內傳來元瑾軒帶著酒氣的哭訴聲,它豎起耳朵,聽見那個被稱作孫兄的監視者正拍著桌子怒罵世道不公。
”孫兄啊 ——我和你說!”
元瑾軒的聲音突然拔高,帶著哽咽,”我們兄弟幾個被那黑心村長趕出村子時,連口熱粥都喝不上!要不是遇上浮萍村的好心人...”
“是啊。都快餓死了,沒想到……”
他猛地灌了口酒,酒液順著臉頰淌在粗布衣上,”你們這兒的村長真是菩薩心腸,哪像我們村那個,簡直蛇蠍心腸!”
“嗚嗚嗚……”
孫兄原本緊繃的肩膀漸漸放鬆,灌了口酒後感慨:”元兄你這話可說到我心坎上了!我們浮萍村別的不說,就是講究個義氣!”
銀夜悄然起身,爪尖劃過石板發出細微聲響。它繞到後窗,看見元瑾軒手摟著孫兄的肩膀,兩人像是稱兄道弟一般:“孫兄!”
“元兄!”
只見兩人忽而抱在一起痛哭,倒讓銀夜蹲在門口生出了幾分猶豫。
元瑾軒抬眼便看到銀夜,使勁使了個眼色,示意銀夜進來。
元瑾軒突然掩面痛哭,”我們被逐出來時,連狗子都跟著遭罪。小夜啊小夜,是為兄對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