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森忽然發現,重生的後遺症就是,這個時代與自己身處的未來截然不同。
在這個災難爆發初期的時代,人類尚未泯滅最基本的道德,他們仍然相信彼此。利益可以打動人心,卻不足以成為評判善惡的關鍵,對錯、美醜還沒有逝去。
再過不久,就再也不會出現,有誰會為了一個從未謀面的陌生人,勇敢衝向密密麻麻的喪屍。
現在,那個身材柔弱、單薄的女孩,正像瘋子一樣朝喪屍咆哮。
她很笨——突擊步槍那麼小的子彈,突突地亂射根本打不到喪屍的頭上有什麼用啊?
她很傻——那個人的生死關你屁事?居然就這樣開著車衝進來,不顧一切跳了下去。
她跟美——她漂亮的長髮被綁成馬尾,白嫩臉上的汗珠反射著太陽的光輝,她那完美的身材,配上暴力的槍支,有一種獨特的美。
可是,這裡是末世,生存是最重要,善良是軟弱的意思,而美麗是紅顏禍水的意思。
在未來的世界中,不應該有善良,大家都遵循這利益,從來不會有人拋棄利益,用善良去凸顯所謂人性的光輝。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王慕煙的善良這麼容易讓人心軟?在末世心軟是活不下去的!
姜森覺得思維有些沉重,其中新增了太多自己從未考慮過,也根本沒有想過的東西,道德總是傷人的,這些陌生的思維意識並不令人厭惡,卻觸動了心底最柔軟的位置,讓他覺得身體正在微微顫抖。
不是因為恐懼,也不是寒冷,而是感動。
“這個傻丫頭,竟然連招呼也不打,就這麼冒冒失失的動手。”
姜森搖著頭自言自語,他取下突擊步槍,拔出彈匣迅速檢查了一下,推開車門,朝距離最近的喪屍大步走了過去。
張德潤做夢也沒有想到,真的有人會幫忙。
離開房間的時候,他一直非常小心,沒有發出絲毫聲響。這並非謹慎過度,他曾經親眼看見————兩名逃難者就因為說話聲過大,被聽覺靈敏的喪屍團團圍住,啃得只剩下一堆骨頭,而且這兩人都是人高馬大的美國人。
他到處搜尋食物,從自己所在的6號樓下來,動作很麻利地衝到前面的5號樓,他知道那裡有一家小型便利店,他的目標就是便利店裡的食物。
他從離開房間到在便利裝滿揹包,只花了不到半小時。然而,當他回來時,通往樓上的樓梯入口已經擠滿了喪屍。密閉的房間裡,也傳來剛滿六個月兒子的哭聲。
大人可以忍飢挨餓,嬰兒卻不明白這些。
為人父的張德潤,他用盡力氣嚎叫著,狂暴擊殺著每一頭喪屍。他想方設法把屍群從房門前引開,卻幾乎沒有什麼效果————喪屍沒有思維判斷能力,此時此刻對他們來說,嬰兒那鮮美的氣味是無法抵擋的。
“砰!”,一聲槍響,張德潤感覺很幸運。自己不是一個人。隔著厚厚的防暴頭盔,他無法看到王慕煙的面孔,卻可以從身材和動作判斷出這是一個女人,而且應該同樣是個華夏女人。這使他不再絕望,也膨脹出對喪屍越發強烈的殺意。
聚集在樓道入口前的喪屍太多了。至少達到了上百隻。
粗暴的槍聲,帶有明顯女性特徵的叫罵,使無法破門而入的屍群開始掉頭攻擊外來挑釁者。
外圍屍群已經轉向,十餘頭喪屍從單元門內蜂擁出來。它們跟得很緊,與張德潤和王慕煙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這些感染者顯然不知道什麼是疼,單元門凸出的門把手上不停的撕扯著喪屍們的血肉,有的甚至那整支腐爛的胳膊都會被門把手刮拉下了,但是這並沒有阻擋它們的前進,那佈滿屍斑和腐爛膿液的臉上,紛紛露出令人畏懼的貪婪和恐怖表情。它們大張著嘴滿口骯髒的獠牙,手臂朝前伸得筆直,有一隻的胳膊上掛著一個不知道那裡來到女士內衣,骯髒的內衣讓人沒有一點性慾。
對這群喪屍來說,疼痛是不存在的,它們眼中開著槍的王慕煙和揮舞著鋼管的張德潤就只兩團無法抵禦的誘人美味,它們根本不會意識到自己會死。
“嘭!”,因為距離接近,王慕煙手中的槍終於打中了一隻喪屍的腦袋,這隻衝到了最前面的喪屍立馬被抽了氣的氣模一樣倒在地上,“嗬!”,後面擁擠的喪屍接二連三被絆倒,但是這並沒有緩解喪屍的前進,反而樓上的喪屍不用踩樓梯,直接踩著樓下同伴的屍體湧下。
張德潤臉色灰白,他感覺肺裡的氧氣幾乎都被抽空,呼吸的速度無法滿足身體負荷。他的耳朵裡開始出現耳鳴,刺耳的耳鳴似乎直接可以要了他的命。他的身體已經嚴重的透支了,腳步越來越沉,裝食物的揹包也越來越重,像山一樣死死壓住自己,可是他知道這座“山”是好幾個人的生命,他不能扔。
很快,衝在最前面的喪屍,與他之間的距離已經縮短至不足五米。
那張可怕的爛臉比任何時候都近,甚至可以聞到從黝黑的牙齒縫隙中散發出來的濃腥。那是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
張德潤嘴唇顫抖得厲害,瞳孔緊縮得比針尖還要細密。他想起王慕煙的槍打在了喪屍的頭上的,可是忽然,正在倒退的他,被地上的縫隙絆倒,顧不上搓揉疼處,連忙歪斜著身子爬起來,艱難而痛苦的努力挪動腳步,大口喘息著,再次舉起鋼管,對準喪屍膿爛烏黑的眼眶狠狠刺入。
這一擊,耗盡了他所剩不多的最後力量。
張德潤和被刺的喪屍一同像爛泥一樣癱在地上,他連半跪著爬起來這種最簡單的動作都覺得困難,他只是本能的牢牢地抱住揹包中能夠救命的食物。
疲憊不堪的身體正在瘋狂碾壓著求生的意志,粉碎堅決和毅力,如果沒有樓上穿了的兒子的哭聲,他生存的意念早就被身軀的疲憊打敗了。
而王慕煙很快打空了一整個彈夾,她雖然經過了結石的強化,但這是她第一次開槍,每一槍帶來的後座力似乎都要撕碎她的肩膀,終於子彈打光了,她試圖拔出腰間的匕首,可是一隻喪屍已經向她撲來。
她忘記了哭泣與尖叫,鋒利的匕首插進了喪屍的額頭,王慕煙甚至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刀柄傳來的頭骨碎裂的感覺,可是,她那被步槍後座力衝擊的整個右半身已經沒有辦法供給她足夠的力氣將匕首拔出。
喪屍並沒有因為同伴的死亡而停止,在他們眼中,所謂的“同伴”只是不能吃的事物罷了。
很快一隻喪屍接近王慕煙,從喪屍身下身體上滴下一滴,黃膿的液體,她忘記了哭泣,也忘記了尖叫,直到那冰涼的黃膿溼透她的褲子,刺激到她的大腿,她才滿面麻木地抬起頭,在看到喪屍那白褐色的眼球時,“啊!”,她不可控地尖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