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苦命的弟弟,這些年來為大燕的江山南征北戰,流的汗、流的血,不比誰少,但就這樣在樊城生死不明,穆親王也不說派兵去救……”葉赫氏大婦、玉妃及阿濟格之母葉赫氏此時在永寧宮裡坐在軟榻前跟女兒玉妃訴苦。
玉妃也心痛弟弟生死不明,但眼下已遠遠不是個人安危之事,她怎能為私事去煩擾汗王?
此外,荊襄勢態發展叫人有迅雷不及掩耳之感,迅猛有如山洪撲面打來,打得北燕狼狽不堪、丟兵棄甲!
淮東在柴山的伏兵,於二十一日才露出猙獰面目,而二十一、二十二兩天在鄂東的十數萬兵馬就給淮東軍打得大潰,沒有一點還手之力;到十一月上旬最新的戰報從荊襄傳回,整個漢水東岸的兵馬就已經給淮東軍全滅。
而此時北燕在河中府沒有兵馬可調,在關中沒有兵馬可調;最近在山東雖有十數萬兵馬,但哪怕是淮東出奇兵襲擾壽州、抄董原的老窩時,其在山東南面、在徐泗部署的精銳兵馬都不少於八萬,叫北燕如何在短短一二十天時去應變這麼大的變故?
事關國存族亡,偏偏母親還以為穆親王對葉赫族有隙才坐看弟弟兵陷淮東之手,玉妃心裡焦急、痛苦,卻又不得不耐著性子安撫母親,說道:“如今荊襄兵荒馬亂的,到處都是潰兵,道路又叫淮東軍封鎖,弟弟有千人之勇,一時間也沒有辦法從淮東軍的重圍裡殺出來,也不用太擔心。說不定在哪處深山裡藏著,待局勢緩和下來,弟弟必能返回燕京與孃親團聚……”
聽著信騎直馳入宮,玉妃忍不住直起腰來,往午陽門方向望去,只是隔著重重宮牆、殿閣,哪裡望得見信騎入宮的情形,她嬌美明豔的臉容也顯得憔悴,只是眸子依舊清亮,使她的容光叫周遭看似清麗的宮女黯然失色。
“應是從荊襄有戰報傳回,女兒你要麼去崇文殿打探一下,指不定就有你弟弟的訊息。”葉赫氏說道。
“母親,你說什麼話呢,弟弟出了事,玉兒心裡也痛苦,但王臣大公都在崇文殿跟汗王議事,玉兒怎麼不能叫汗王不省心的湊過去呢?”玉妃也忍不住埋怨起來。
葉赫氏囁囁無語。
過了片刻,有一個黃門內侍惶然走來,走到玉妃前跪稟道:“荊襄有戰報遞來,皇上他,皇上他……”
“皇上他怎麼了?”王妃心悸的發寒,知道汗王身子不好,怕西南再有噩耗傳回,叫汗王的身子撐不住打擊。
“皇上閱過戰報,又咳了一大碗血,捂著心口說好痛,便痛昏過去了!”黃門侍一口氣將語說話,急得滿頭是汗,“皇上可是大燕的頂柱樑啊,玉妃娘娘您快過去看看吧……”
玉妃知道必是西南又有噩耗傳來,顧不得換衣鞋、拿氅衣,穿著絲履、小夾袍,拎著襦裙,便往崇文殿趕去,小臉叫刀子似的雪粒北寒吹打得生疼……
又咳血——半個月來連著吐了四回血,汗王的身子骨怎麼撐得住?
玉妃小跑進崇文殿,張協等王公大臣們都還在,一臉喪膽般的哀容,想必是西南傳來的戰報更叫人沮喪。
玉妃已經來不及去想西南的戰事,心裡只憂急汗王的身子,斂身與諸王公大臣行禮,便往內殿走去,沒進內殿便聽見葉濟白石的聲音從裡間傳來:“伯王畏敵如虎,棄周繁、普碣石、佟瑞麟諸部七萬精銳於襄陽而不救,隻身渡漢水倉惶北逃。此時不愧而言淮東諸軍難敵,要大燕棄去南陽、河南諸地,退守關中,與南朝議和,暗盟兩川、淮西,實不過是要掩飾他荊襄潰敗的責任。父皇不遣使去其職,以示懲戒,叫大燕將臣軍卒怎麼信服?”
玉妃聽得這話,心頭也是給電擊了一下,前些日子傳訊息來說漢水東岸的兵馬都給殲滅了,怎麼襄陽的七萬精銳又救不回來了?
這一戰豈不是說西線要徹底給傷了元氣?
王妃向旁邊宮侍問道:“皇上怎樣了?”意叫內殿爭論的諸人曉得她過來了。
葉濟爾甦醒過來,披著白狐袍裳依坐在床頭,沒有因為玉妃走進來就給皇長子白山的顏面,語重心長的說道:“若非事不可為,你伯王斷不會輕易放棄不救襄陽之兵馬。再折一臂、放棄襄陽兵馬,你伯王心裡必不會好受,但總比西線兵馬全軍覆沒要好。再者,荊襄一役,亦非你伯王獨斷專行,我與諸王公大臣也都沒有看破淮東的誘兵之計,換作你我去領兵,都未必能比你伯王做得更好——大燕存亡之關頭,你若還想著舊怨不解,不能齊心協心共渡難關,這中原將不會有我大燕立足之地,你心裡要明白啊!”
葉濟爾剛咳血醒來,這時說話氣急,又拼命咳嗽起來,直叫玉妃聽了心揪起來,趕緊坐過來,撫緩他的背,要他喘一口氣來。
“……”葉濟白山看了玉妃一眼,沒有吭聲,但看他的臉色,顯然沒有給其父說服,閉嘴不說話,只是不想將其父葉濟爾當場氣死。
看其子白石的神色,葉濟爾心裡又急又氣,又是無奈,說道:“你叔伯征戰一身,哪個見識都不在你之下。我怕是沒兩天好活,而你們要不能共赴其難,還不如早早放棄中原,退回到遼東去、趁著還有十數萬精銳早早退去守烏倫山叫我死後省心!”
玉妃心裡又是一驚,難道局勢真惡劣到連黃河都不能守的程度了嗎?再想想汗王竟然是有意安排身後事,聽得更叫她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