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梁國之外的潁川有地,在洛陽附近還有座莊園,這兩處加起來二百五十餘頃。也就是說,他實有地三百頃上下,潁川的還是永嘉之前就佔下的,洛陽莊園則是永嘉後白撿的——長社鍾氏有人南渡,把地和部分莊戶送給他了。
其實,他們這些跟隨梁公多年的老人,主要家產並不在梁國境內。在佔田令出來後,只是不太方便去梁國境內大肆圈佔土地罷了,影響確實有,但沒有很大。
這個世道,還想怎樣呢?沒有人可以隨心所欲,梁公都不行,他們更不行了,只能互相忍讓。
冷粥送到之後,留一部分人看守,車隊原地返回,開始輸送第二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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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臺之上,邵勳撫劍而立,看著一個個營伍。
“子道。”他突然喊道。
“明公。”近一個月來愈發憂心忡忡的盧志上前,應道。
“聽聞河北有亂,當年信誓旦旦為我效死之人何在?”邵勳問道。
盧志心下一凜,道:“冀州將官久便明公之令,黎元久思明公之惠,偶有小亂,指麾之間,須臾可定。明公但安坐汴梁,諸郡士庶當能從速處置。”
“總得破幾個家,才能知道厲害。”邵勳說道。
盧志暗歎,面上說道:“僕定會給明公一個交代。”
他是大將軍右軍司,平定冀州之亂本來就是分內之事。
“你去鄴城坐鎮。”邵勳說道:“不要放過任何一個。”
“是。”盧志應道。
邵勳又掃了眼豫兗二州計程車人。
眾人紛紛低頭,不敢和他對視。別管內心怎麼想的,在這個當口,別逞強就是了。受不了屈辱的話,私下裡串聯造反就是,此時發作,下場不妙,連串聯的機會都沒有。
邵勳收回目光,又道:“理天下者,先修其國。其國之政,系乎鄉里。匹夫之耕、匹婦之織,積微成著,以供國計。今上登極十又二年矣,舊綱已紊,新制未立,富有者阡陌縱橫,貧乏者難以立錐,久而久之,政事不宣,教化難通,黎元不足,軍國闕供,可乎?”
說到這裡,邵勳指了指臺下的一萬八千軍士,道:“此輩久執干戈,諳熟軍事,可不僅僅只會勤勞王事。一朝闕供,衣食頓絕,恰如猛獸出籠,師徒所至,燒掠無遺。更有那摧鋒破銳,斬將奪旗之輩,兇性已發,刀鋒已利,再非昔日唯唯諾諾之態,若阻其路,奪其志,侵犯城堡、焚燒剽掠乃是必然,我亦不知如何規勸。”
說完後,他看向相國庾琛、尚書令裴邈等人,道:“田畝清丈,萬不能停,然僅止於十五郡矣。勳官之事,久拖未決,竟然還在爭辯,要辯到什麼時候?速速辦訖,勿要拖延。”
“遵命。”庾琛等人應道。
邵勳又看了一眼諸郡士人、諸衙官吏們。
話說得很清楚了,敲打得也很到位了。到目前為止,像王衍、庾琛、盧志、潘滔等人其實都能理解,也準備退一小步了,反倒是底下人反對聲浪不小,各種陽奉陰違,怪話連篇。
藉著今日之事,再震懾他們一番。讓他們好好想一想,是痛快讓一小步呢,還是集結自家兵馬,來個兩敗俱傷?
利益之爭,最是觸及靈魂,那麼就好好拷問一下自己的靈魂。
這些猛獸,現在還關得住,他們還對你們抱有一點希望,等到他們徹底失望之時,可就關不住嘍。
收回視線後,邵勳又看向一人:河內戰場俘獲的漢徵北將軍郭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