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前三天,一輛馬車駛進了單于臺。
看到大隊親兵抵達時,曾易等人立刻開啟院門,並通知了蒲安、蒲羆叔侄。
“拜見大王。”叔侄二人盡皆拜倒於地。
“起來吧。”邵勳腳步不停,徑直入了正廳。
坐下之後,他指了指兩側的單人坐榻,然後又仔細打量了一番二人。
蒲安二十多歲的樣子,身形不是很高大,但四肢粗壯,孔武有力。
還不到三十的人,臉上就有明顯的風霜之色,甚至還有細小的傷口,卻不知是哪來的了。
身上裹著皮裘,看樣子應該是沙狐皮製成,材質上佳,但做工一般。
雙目之中帶著些許忐忑,以及一絲焦躁。
邵勳初步得出了個結論:秦州苦寒之地殺出來的氐人酋豪,勇力過人,但頭腦清楚,知道自家是什麼處境,依附的劉漢又是什麼實力,而他們的對手又是什麼本錢。
這種人能打、識時務,你若有本事,他就是忠臣良將,你若沒能力,他不但不會幫你,甚至會反咬一口。
至於旁邊的小童麼,方才已經瞭解了,蒲洪第三子蒲羆——後世還有個名字“苻健”。
這也正常,不捨得把年歲稍大的長子、次子送過來,就把只有八歲的三兒子送來,死了也不心疼,大概這就是蒲洪的心理吧。
八歲小兒其實看不出來什麼,邵勳也沒特別關注,只看著蒲安,問道:“率義侯而今屯於何處?”
“屯於長安西。”蒲安說道:“久不得回秦州,將士皆有怨言。”
“劉粲最近在做什麼?”
“經營卑移山,安定郡又增設一縣。”蒲安回道:“北山一帶亦有部落來投,去年封了十餘將軍、列侯。石勒伐朔方,小有斬獲。”
“真挺忙的。”邵勳笑道。
“不過為王前驅罷了。”蒲安說道。
邵勳驚異地看了他一眼,這廝會說話啊。
“去歲兵出蒲關,長安可有反對之人?”邵勳問道。
“有,但不多,蓋因眾人皆知大王破代後,必伐漢也。”
“反對者何人?”
“多為氐羌巴羯鮮卑豪右。”
“晉人世家如何?”
“與屠各子聯姻者,贊同出兵,餘皆默然。”
“劉粲之軍如何?”
“其先有禁兵一萬七千餘眾,後擴至二萬有奇,由宗室分領。長安尚有六千侍衛,皆精選各部驍銳之士編成,剩下的就是部族軍、豪族家兵了。”
“設若伐漢,蒲將軍有何良策?”
蒲安想了想,只一句:“越快越好。每拖一年,匈奴就穩定一分,拖得越長,劉粲偽帝之位就坐得越穩。”
“匈奴國中可有狼子野心之輩?”
“有。”蒲安說道:“據我所知,靳準之輩就心思叵測。然其曾在大王手中吃過大虧,匈奴貴人時常拿這點攻訐於他。關西之地又是劉粲打下來的,準縱有野心,也只能蟄伏下來,等待時機。”
“我若盡起大軍以伐關西,此輩可能響應?”邵勳問道。
“大王總得先贏個幾場,方有成算。”蒲安答道。
邵勳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是大實話。
他們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集團。人一多,自然會有各自的想法,要想統一他們的認知,就需要外部局勢的變化。
蒲安這麼回答,確實沒有耍滑頭,而是實話。
“姚弋仲何在?”
“扶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