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黑,雨亦未停。
烏壓壓的雲層看得往來路過之人也是心神壓抑,更何況本就是極在意唐玥的唐瑚唐瓏兩人?
唐瓏雖然是無事一身輕,和皇家沒有了瓜葛一門兒心思撲在南來北往的商道之上,但不代表他不知道今日的反常。
眉頭擰著,拿起蓑衣雨具直直去了唐瑚的書房,不要下人通報,進門就看見唐瑚一身藍色衣衫,墨髮飛揚,在窗下煮茶。
茶香清透入肺腑,窗外雨絲飄搖打溼了酸棗木的桌子,暈開的水跡層疊宛如潑墨山水畫,濃淡得宜,雅緻端方,而那人,眉眼疏朗,如皓月清風也是明潤玉壁。
“哥――你知不知道――”唐瓏話還沒說完,猛地想起自家哥哥今兒是親自去府外等的玥丫頭,兩人似是一路撐著傘一起入的內宅,沒有穿木屐,沒有帶蓑衣,自家哥哥還因為護著妹妹險些成了落湯雞……雖然落湯的唐瑚仍舊是風雅無雙……
“哥,你都知道?”唐瓏帶著濃濃的疑惑,眼神沉沉的看著自家長兄。
唐瑚側頭看過來,清風吹開他散落的髮絲,一雙明眸如摻墨,雖明朗卻也沉重,他下頜輕抬,示意唐瓏入座,才慢條斯理的拿起茶壺斟茶入杯中。茶水的淺淡的青黃之色,不知是什麼茶,聞起來卻有一股奇香,在白瓷素胚的茶杯中看起來別有一番東籬之下的風光。
窗外有一樹白花,被風吹得花葉飄搖。
“哥,阿玥怎麼了?”同一個問題,只是換了三種不同的方式,問了三次。唐瑚尚未給出答案,唐瓏已心知肚明應是出事兒了。
唐瑚嘆了口氣,拿起杯子,又放下,窗外的雨越發肆無忌憚了,連帶著烏雲也張牙舞爪的壓了下來“阿玥殺了方姨娘,白謹告訴了陛下。”他嗓音一如既往的澄澈,聽不出絲毫沉重或者擔憂,唐瓏剛懸起來的心又放下了。
一個方姨娘而已,算不得什麼大事。
“可是那個白謹生了不該有的心思?”唐瓏知道自己妹妹不是那等子只知道買買買的胭脂釵裙,能做出這個決定顯然是平王府生了什麼變故。他是知道自家妹妹今日要去王府赴宴的。事關平王府,又能引得唐玥發飆?莫非是那姨娘母子惦記上了平王之位?
念及此處,唐瓏不由得也皺了眉頭。
這兩人本來就來歷成迷,他所查出來的資料裡都表示沒有絲毫問題,可沒問題不就是最大的問題嗎?那位姨娘在孃家的庇護下獨自養大兒子,如今進了京城入了平王府,卻沒見著曾經庇護過她的孃家人上門?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市井小民的心思唐瓏摸得透透的。
有人庇護,又的確是先平王的血脈,為什麼在平王在世時候不敢上門?不是說有信物嗎?
一看就是心裡頭有鬼!
“豈止是方姨娘。”唐瑚抿了口茶,嗓子有些乾渴“那兩母子心思都不正,也是辛苦阿玥虛與委蛇這麼久了。”
“那今日入宮可有危險?”唐瓏更想問的是是否會有性命之憂。
“應當無礙。”唐瑚搖頭,“阿玥不是那等不知變通之人,更何況有父親的情分在,這事兒又是方姨娘先動的手。”
就唐玥那滿肚子壞水兒的,進了宮,指不定怎麼編排方姨娘母子二人。再說了,事關女子清明,皇帝哪怕要斷這案子,也得顧忌著皇家的體面和朝臣的顏面。
這事兒若壓下去,唐玥必然無礙,若捅出來,唐玥大不了名聲不好聽,實際上可半點沒有損毀的地方,只要白黎不介意,其他流言蜚語算得了什麼?指不定那些嬌滴滴的姑娘們若是遇到了類似的輕薄之人,還得效仿一下,先下手為強。
唐玥入了宮。
滿目所見盡是奢華之色,煙雨朦朧裡,夜色將來,燈火燭光,繚繞著這座金碧輝煌的皇宮。她一步步,帶著笑,在宮人的伺候夏,與自己的丫鬟們一起走去勤政殿。
勤政殿外依舊是腰帶長刀的侍衛,內層是十餘個太監守門,硃紅色的大門雕富貴花,輕薄了一層白紙遮住分隔兩方視線。
唐玥一來,宮人讓她候在廊下,徑自去通報。
她算著時間,想來如今爹爹已經回府了才是。
她這個時候被傳來勤政殿,想來裡面只有皇帝和內侍。
這樣……才對。
唐玥低頭,掩住唇畔笑意,隨手撥弄了兩下頭髮,頭髮絲兒散落貼在臉頰上,帶著些凌亂與荏弱,她今兒午飯只用了一碗稀粥,晚膳更是碰都沒碰,為的就是讓自己看起來沒這麼精神,又怕不得意,拿茉莉花粉在臉上薄薄撲了一層,連唇上都有淺淺的一層,看起來沒有血色不說,還極其虛弱,加上因為進宮而穿得稍微華麗的衣衫首飾,人不勝衣衫不說,幾乎下一刻便會暈倒在地。
唐玥沉淪後宅這麼多年,女兒家的小手段用得那叫一個出神入化!
“郡主,陛下喚您進去。”內侍帶著同情的神色看著唐玥,唐玥虛虛一笑,在楊柳的攙扶下走進殿門,又退了出來和“半夏”一起候在殿外。
皇帝自然是高坐於金座之上,身側是燈架輝輝,殿內也有八座燈架,照得整個勤政殿極其明亮,恍然如白晝,窗外的雨聲也似乎在這裡停止,不敢打擾座上的君王。
奏章堆得很厚,皇帝從奏章裡抬起頭,目光不帶任何感情的落在唐玥身上“可知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