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薄老夫人曾說過,做武將家眷的,若男人真戰死了,也沒什麼好尋死覓活的,拉扯孩兒長大就是了。”明蘭語氣沉重。
鬍子毫不猶豫的點頭,“這話是沒錯。不過……”他忍不住道,“也別事事都學薄老夫人。”
“這是為何?”她深深覺得薄老夫人乃一代奇女子,每回禍事,她都能神奇的避過。
“薄老帥少時無家無恃,一書香門第機緣巧合,受其大恩;是以當薄老帥求娶那家女兒時,人家不好回絕。可那姑娘不樂意,天天等著守寡改嫁,老帥說,便是為這口氣,他也要活得比婆娘長!”
明蘭聽的發笑︰“亂講,我聽說薄老帥也是名門子弟,不過家道中落而已。”
鬍子一臉‘成功人士總會有各種關於成長背景的美妙猜測’,笑道︰“你聽那胡說!薄老帥的老家在不知哪處的山溝溝裡,自小連個大名都沒有。升小校時,才連夜抓了個算命瞎子給改的名。”
“那,薄老帥的原名叫什麼?”
鬍子道︰“小時聽老爺子說過,彷彿帶個‘狗’字,只不知是二狗,還是狗剩,抑或狗蛋什麼的……”
明蘭笑得彎下腰去,鬍子讓她靠在自己懷裡,一手牢牢包握她的手,另一手輕輕捋著她的頭發,空闊安靜的庭院,忽的寧馨可愛起來。
靜不過一會兒,側廂響起幼兒的哭聲,夫妻倆醒過神來,明蘭摸著鬍子肩上的金虎頭,笑道︰“團哥兒知道爹回來了,你先換身衣裳,再去瞧他罷。”
“衣裳就別換了,領軍武將無旨不得入京,我是偷著進城來的,先抱一抱兒子,我這就得趕回去……”
後面的話明蘭沒聽清,只覺得耳朵嗡嗡作響,半響,她才尖叫著︰“你這是私自進城啊!你,你你……你有沒有毛病呀!記掛妻兒,叫人遞個話進來不就完了,幹嘛非要自己來!你知不知道無旨入京是什麼罪名!你當那群言官是擺著好看的呀!你岳父早不在御史臺混了,沒人罩著你啦!你個大傻瓜!你還看,看什麼看……”
鬍子哈哈大笑,這時崔媽媽抱著團哥兒出來,鬍子一把抱起小胖子,用力親了幾口,然後交還給崔媽媽,大步流星的轉身離去,走前還摸了一把老婆的臉蛋。
明蘭怒極,用力將扇子擲過去,跺腳罵道︰“你個大白痴!回去給我好好寫謝罪摺子,求得皇上諒解!老孃可沒興致去送牢飯!”
回復的是一串響亮大笑,從外頭遠遠傳回院來,笑聲敞明快活之極,彷彿這寂靜幽夜,剎那已是春暖花開。
明蘭氣了半天,忽覺自己雙手叉腰,凸肚叫罵,不正活脫一把‘茶壺’麼,睡眼惺忪的小胖子呆呆望著母親,彷彿在驚奇——明蘭忍不住捂嘴輕笑。
鬍子夜裡回來過的事,不到天亮就傳遍整座侯府,丫鬟婆子雜役連同管事們,好像忽然有了主心骨,各個精神抖擻,早早起來打掃庭院,整理花草,滿府一片勤快火熱的景象。
明蘭反有些懶懶的,身子發沉,提不起精神來。
到了中午,武英閣大學士親往城外頒旨,平叛的五百輕騎方能依序進城。
因為鬍子沒刮鬍子,盡管騎在最前頭,滿街的大姑娘小媳婦都沒搭理他,只把荷包鮮花什麼的,不斷往後頭幾個俊秀小將身上招呼。
連老耿都得了幾個,正樂呵著,冷不防在人群中瞥見自家管事目光炯炯,頓時嚇的冷汗直流,在宮門前一下馬,忙不迭的把荷包果子都塞給身邊副將。
金殿之上,例行嘉獎勸勉,規矩繁瑣,繼而議政……待鬍子回家,已是天暗。
剛牽轡下馬,只見劉管事提著脖子等在門口,顛顛的跑上前來,“侯爺,您趕緊進去罷!夫人要生啦!”
鬍子心頭一緊,拉回韁繩再度上馬,勒馬抬前蹄,轟然踢開正門,在所有人瞠目中,徑直往裡疾馳而去,在嘉禧居前下了鞍,扔了韁繩,三步並作兩步往裡跑去。
卻見主居周圍俱是人,各個抬著脖子等訊息;裡頭卻被翠微清空了閑雜人等,只幾個婆子丫鬟來來回回的端送熱水,白布等,井井有條。
鬍子本想抬腳就進屋去看,卻被一群婆婆媽媽攔在庭院,直道這個規矩那個忌諱,他是重規矩守禮之人,倒沒硬闖;可心頭煩躁不安,急的團團轉,又無可作為,正一肚子火,忽瞥見一個憨憨的少年在樹叢邊張頭縮腦,他過去一把揪住,喝道︰“臭小子,你在這兒做什麼!嗯……手裡拿的什麼?”
石小弟懷抱一把條凳,遮遮掩掩,一愣神間︰“呵呵……呵呵,這個……哦,我怕侯爺累,給你端凳子坐呢!”其實不是;但他十分敬佩自己的急智。
誰知一旁侍立的顧全笑了起來︰“石頭哥,你就別唬人了,這是給小桃姐端的罷!”
石鏘臉上發燒,好在他生得黑,也不顯眼;原繃緊麵皮等著責罵,誰知鬍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忽拍著他肩,微笑道︰“知道心疼老婆了,嗯,將來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