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身處雲巔,本是最易被人覬覦之位。君上立殿下為太子,其一出於父對子之愛,其二出於君對臣之信。而‘信’之一字本所謂信人、信德、信才,太子殿下若能承君上之信,則君上必信於殿下。父對子之愛首出於血脈,次出於子之孝,末出於子之才。太子殿下是君上血脈,又是君上親立儲君,殿下若以孝、才二字回君上之信,則殿下處境將穩固不退、無懈可擊。”玉染斂起眸子,眼底深邃而悠遠,她略一停頓,繼續溫聲說道:“至於太子殿下的後一個問題……玉錦乃是華國都城人氏,也是聽聞風雲眾說,不辨真假。所以既然太子殿下給了玉錦出了這一題,那玉錦便在此向太子殿下斗膽一言了。”
“你但說無妨。”慕容麟點點頭,揮手道。
玉染聞言,頷首作揖,“太子殿下,如今的華國朝堂便如一市集,朝堂風雲如市中喧囂,魚目混雜,王公貴族立於其中,不知自身所向。各位皇子殿下各有千秋,他們自是難擇之。立身東西搖擺,則超綱不正。而君上是君,要立身為正。可君上也是父,故需割愛擇之,亦需衡而定之。君為保朝綱穩,父為保子嗣存,兩者相匯,則風雲亂。”
玉染的意思其實已然很明白了,華國朝堂的風雲的變幻其實不止是各位皇子們自己的手筆,更多的卻是來自於華君慕容齊本身。
華君為防止朝堂之上太子與三皇子的勢力不斷增多,所以急召五皇子回朝。如今五皇子的到來可以說是暫時攪亂了原本的朝堂勢力分割,但是太子和三皇子的矛盾仍存,三皇子是皇后嫡出之子,外戚干政,對太子較為不利。制衡之道已破,華君為保太子,不讓三皇子獨大,所以便有了廣招天下,為太子慕容麟則一太傅。
這次,矛星緯也靜默了下來。他陷在了玉染的言談之中,似乎在仔細地思量著什麼。
“玉公子確實有一顆剔透玲瓏心。”慕容麟微微垂下眼,輕輕笑了笑,神情裡對玉染的讚賞之色溢於言表。
“太子殿下,玉錦只是實話實說。”玉染頷了頷首,說道。
“實話?那玉公子可保證自己日後說得每一句都會是實話?”慕容麟就此問道。
玉染灑然一笑,眼中明亮,她朝著慕容麟深深地揖了揖,說道:“回太子殿下,玉錦不能保證。”
“當著太子殿下的面,你豈敢說如此大逆不道之話?”矛星緯蹙了蹙眉,望著玉染。
玉染唇角微揚,眉眼平和,她說:“矛丞相此話玉錦可不敢苟同,至少玉錦剛才所言的都是實話。”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對本宮說有不能保證之事。”慕容麟對此好似頗有興趣。
玉染拂了拂袖,雙手輕輕交疊,低頭作揖,接著微笑說:“太子殿下,玉錦如果向人保證,那就意味著那是玉錦一定要做到的。至於言談真假,實中有虛,虛中有實,這才是人之常情。有的時候,實話傷人,而虛假卻是出自良善之心;也有的時候,虛假是欲蓋彌彰,實話才是應存之道。殿下,這個問題是值得玉錦以一生來追尋的。”
慕容麟靜默了一會兒,他低著頭,似乎是在仔細思索。片刻之後,他雙手扶在桌案上,接著慢慢站了起來。矛星緯似乎想要扶他一把,但他只是擺了擺手,便獨自往玉染那裡走去。
他來到玉染跟前,兩人目光相交,玉染也不緊張,任由他打量。
須臾,慕容麟往後退了一步,接著在玉染和矛星緯兩人的注視之下,他雙手交疊,向著玉染恭敬地作了一揖。
與此同時,玉染也有模有樣地朝慕容麟拱手俯身。
“太子殿下。”矛星緯也走了過來,他凝著眸,心中已然明瞭慕容麟的意思,“這位玉公子……”
“是玉太傅。”慕容麟開口打斷道。
“是,太子殿下,那臣便先去回稟君上了。”矛星緯微微低頭,拱手說道。
慕容麟點頭,“好,辛苦丞相了。”
矛星緯離開之後,殿中只剩下了玉染與慕容麟兩人。
玉染略是低頭,“多謝太子殿下抬愛,玉錦感激不盡。”
“本宮這可算不得抬愛,是玉太傅之言令本宮恍然徹悟。玉太傅當得起本宮尊一句老師。”慕容麟十分客氣地說道。
“日後太子殿下若有任何難事,皆可同玉錦商議一二。玉錦定當竭盡所能,為太子殿下解惑。”玉染微微斂眸,溫和地笑著道。
慕容麟聞言,臉上立刻浮現出了些許寬慰之色,“那日後一切便要拜託太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