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有一張臉。
那樹呢?樹是不是也有一張屬於自己的臉。
深夜,月光如水,照在李府後院的那株海棠樹上。
刑如意蹲在樹下,單手托腮,向上仰著。目光停留的地方是一張模糊的臉,有額頭,鼻子,嘴巴,卻偏偏沒有眼睛。
“你說這是誰的臉?”
刑如意輕輕地問,站在旁邊的狐狸卻沒有吱聲。
狐狸在看著一雙腳,那雙腳懸在刑如意的頭頂上,無風卻在輕輕晃悠。
順著那雙腳往上,可以看見一條石榴紅的裙子,裙子上面是一件鵝黃的夾襖,再往上便是低垂著的蒼白的下巴。下巴下勒著一條脫了色的紅腰帶,紅腰帶綁在海棠樹的枝丫上,腰帶兩端糾纏著打成一個死結。
就在刑如意問狐狸話的時候,那低著的下巴似乎抬了抬,閉著的眼睛也睜開了。
掛在樹上的女人看著站在樹下的狐狸,從嗓子眼兒裡發出嘰裡咕嚕的鬼叫聲。
這鬼叫聲,真的是鬼叫出來的。
刑如意聽見了,揉揉耳朵,站了起來。她先是瞅了女人一眼,問道:“這麼掛著舒坦嗎?”
女人搖頭,紅色腰帶跟著發出被磨蹭的聲音。
“要不,你下來?”
刑如意往後退了半步,指了指樹下。
女人瞪著一雙眼睛瞅了她半響,懸空的雙腳開始劇烈的擺動。
“唉!”刑如意嘆了口氣:“你說你,不知道是怎麼掛上去的也就罷了,怎麼連下都不會下了。”
說著,用胳膊肘碰了碰狐狸:“親愛的,幫幫忙唄。”
狐狸微蹙雙眉,卻還是依著刑如意的意思用手在半空中點了一下。
紅腰帶瞬間鬆開,掛在樹上的女人輕飄飄地掉了下來。
“我,是死了嗎?”
“你覺得你還活著嗎?”
女人抬頭看著刑如意搖了搖頭。
“你是誰?”
“你又是誰?”
“冬梅!”女人吐出兩個字來:“我是這府裡的丫鬟,是伺候老夫人的。你呢?也是這府裡的人嗎?我怎麼沒有見過你?”
“我是今個兒才進府的。”
“你是新入門的夫人?”冬梅剛剛說完,就又搖了搖頭:“不!你不是。剛剛在上面時,我聽見你喊他,並且瞧見你們舉止親暱,你們應該是一起的。”
“我自然不是。”刑如意也搖了一下頭:“我是你們新夫人的姐姐,我叫如意。”
“既是姐姐,為何沒有隨著別的賓客離開?”
“因為你。”
“我?”冬梅不解地看著刑如意。
“今日本是個難得的好日子,可偏偏遇上了一樁極其不好的事情。我妹妹與妹夫才剛剛進入洞房,這喜床都還沒有坐熱乎,你就出事了。喜事遇上喪事,且還是一樁命案,若換成是你,你今夜可能安生?我這妹妹膽子小,作為姐姐,自然也要留在府中多照應幾日。”
“你不怕我嗎?”冬梅說著,自嘴角滲出一抹血來。
“怕你什麼?鬼嗎?鬼還不是人變的。”
“可是人都怕鬼啊。”
“那是他們不知道,人比鬼可怕的多了。”
“什麼意思?”
“一個人可以把另外一個人變成鬼,但鬼卻沒有辦法將另外一個鬼變成人。你說,是不是人更可怕一點。我連人都不怕,為何還要怕鬼?大不了,我也變成鬼,跟你打一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