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一切順利,把這幾個陪媵送到了鎬京,那這幾百個護衛何去何從?回成周八師還是加入西六師?前路迷茫。
走得一陣,許是太過無聊了,副將心疼身為主將的伯顏,想為他舒解心情,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將軍,咱們上一站為什麼要繞路在燕城歇腳?還一住兩天?」
伯顏指了指身後相隔十幾丈的那輛素白齊紈的幔車:「邢女之姐已嫁作燕侯的正夫人,此番遠嫁,恐姐妹再無相見之期,特特前往告別。也是人之常情也。」
「原來如此。」副將點點頭:「可那燕侯要與咱們作一路去往鎬京,將軍為何堅辭?」畢竟是召公虎之弟呀!
「有些事你有所不知也。」伯顏正色道:「我曾為召公府舍人,召相曾親下死命,十年內不許燕侯入京。他以為我不知道?故意誆我也。若真應了他,召氏兄弟和好也便罷了,若是……這兩人都將遷怒於我也!」
「竟有此事?」副將吃驚了:「召相竟與親弟有此等間隙?也是咱們這些軍將孤陋寡聞也。」他回身看了一眼那輛素白的幔車,頗覺扎眼:「那燕國乃苦寒之地,貧苦過甚。想這邢國也強不到哪裡去,連這裹車的齊紈也不染個喜慶亮眼的顏色,真是喪氣!」
伯顏聽了此話,微微一怔。從前在相府時他很是不明白,身為一國之君的燕侯,為什麼總喜歡往鎬京跑,不願就國待著?直到此次護送這北路陪媵團來到燕城暫時打尖,他才深深懂得了召仲豹的苦楚。
雖然已猜想到燕城貧苦,可還是沒想到竟有如此貧苦。雖是盛夏,可城內空曠得如同秋風掃過林木,落葉盡去,一片枯乾蕭疏。街市冷清,店鋪幾乎全部關閉。行人寥寥衣衫襤褸腳步匆匆,彷彿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致。
縱然是陳媯那招搖的瀰漫著蘭香茜草異香的綵繒幔車經過街市,也沒有幾個人回頭看上一眼。
伯顏曾帶幾名軍士閒步走上燕城的城頭,想看看大周邊地守軍將士的軍容。可還沒走上城頭,他便心頭一片冰涼了。
上城的石梯口與通往藏兵甕城的上下甬道,連一個崗哨士兵也沒有,伯顏與手下如入無人之境便登上了城頭。城頭則更令人寒心,除了幾桿海藍色的「燕」字大旗插在垛口懶懶地舒捲著,士兵們一個都沒有,城頭空曠得能過馬隊。
伯顏心有疑惑,好容易在箭樓藏兵室找到了一群士兵,卻都在扯著鼾聲呼呼大睡。喊起來一個士兵詢問,衣甲破舊面色蒼白計程車兵極是煩躁,閉著眼衝著商旅裝扮的伯顏連連嚷嚷一番:
「都快餓死了!誰有閒錢買你的物事?走走走!老子要睡覺,不睡覺撐不到明日飯時。一天只有一頓飯,知道麼?」
說罷也還是沒睜眼,倒頭又蜷臥在青磚地面上呼呼大睡了。
伯顏憤怒了,再也不顧燕侯召仲豹的挽留,也顧不上邢氏姐妹的淚水漣漣,催馬起程西去了。這樣的燕國,如此怠於政事的燕侯,如何能拱衛北疆,抵禦戎狄?
悶悶又走了一陣,忽然聽到水鳥的鳴叫,空氣也變得潮溼甜潤起來,一片大湖倏然呈現在眼前。滄波接天,一望無際,陽光灑在湖面上,化作無數碎金,隨浪起伏,粼粼閃動……
郎衛們爆發出一陣歡呼之聲:「太好了!能飲馬了!走了這一路,能洗沐了……」
副將眼見伯顏的臉上現出難得的笑意,便大著膽子建言道:「將軍,眼見日頭漸沉,不若今夜便在此湖邊紮營安歇如何?兄弟們走了一路,好幾日沒吃過一口熱食了。再說,就算咱們糙老爺們不累,媵女們也要洗漱打尖呀……」
正聽著呢,那副將忽然住了嘴,目光直愣愣地盯著湖邊。伯顏覺得奇怪,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忽覺心曠神怡。只見一個蒙著紫色幕離的女子正緩緩走向湖邊,用手
輕輕地撩著湖水……
「那就是陳國公主吧?嘖嘖嘖,雖看不見臉,但看這背影斷然是個美人無疑呀!」副將彷彿在咽口水。
「休得胡言!」伯顏厲喝道:「大王的嬪妃,豈容我等品頭論足?」
「諾!末將唐突了。」
伯顏輕嘆一聲:「算了,你去佈置紮營吧!我得稍近前護衛。」
職司所在,伯顏不得不跟了上去,站在十步外守著。只見陳媯的手像柳枝一般,迎著風,微微擺動,纖指如筍,玉色瑩然,與日光相映,手腕上的兩隻玉鐲輕輕擊撞著,發出叮叮咚咚的響聲……
伯顏望著,有些神不守舍,趕忙將目光避開了,卻已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