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因之壓低了帽簷,手裡反覆開合他的金屬打火機。這款算是工作道具,面對不同的交涉人群,他總得拿出些像樣的行頭。當然,這些行頭裡真貨沒幾件,多半是高仿。
這件是真的。林因之心裡清楚,所以格外小心。但是也因此足夠的賞心悅目,就像在把玩一件玩具。
噔。打火機發出金屬的顫音,十分好聽。
當然,像他這副樣子蹲在班房裡的,恐怕稱得上罕見。林因之此時就蹲在這座暗無天日的暗室裡,手裡捏著這打火機,旁邊的幾道視線讓他全身發毛。
看守所裡當然不會只有他一個人,但他之所以來這,當然也是有原因的。阮警官總算同意了他的合作,把他收進了看守所,儘管這本來就是他自己的計劃,但現在林因之卻有些後悔了。
因為他似乎品嚐到了一種叫做“公報私仇”的味道。
“媽的。”林因之撓了撓腦袋頂,光禿禿的一片寥寥幾根頭髮,看起來十分頹喪。一隻手把玩火機,另一隻手裡空空如也,阮警官以紀律為由,把他珍藏的幾盒萬寶路一道收走,現在真的算得上一窮二白。
更可氣的是,林因之瞥了瞥身邊這個臭小鬼,氣就不打一處來。
他們倆以詐騙和共犯的罪名被安置了進來。當然這個身份不會坐實,也就是說,雖然林因之是嫌疑人,卻永遠不會面臨庭審,什麼時候阮警官心情好了,什麼時候把他放出來。
“你來幹嘛?”林因之沒好氣地瞪向這少年。
“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這少年蹲坐在角落裡,黑乎乎的一片看不清輪廓,林因之皺了皺眉頭,也只能勉強看到他那一雙發亮的眼眸,炯炯有神。
“第一次打照面,就表現得太聰明,看透人的模樣,並不受歡迎。”林因之瞥了一眼少年,就不在著眼於此,反倒是盯著屋外看去。
“我們見過。”少年的話很少,聲音收的很沉,給人的感覺像是沮喪。但是林因之卻明白,這只是小鬼犯了病罷了。
“臭小子。”林因之不再跟他談論這些。來這裡之前,他試過整理案件的資料,這件事在他看來更有意思。從著手單飛,接受各式各樣的案件到今天,林因之自覺地已經到了中年,無論是腦子也好,秉性也罷,可能都勝不過年輕人了。
但是他有個念想,始終沒能完成。只希望能憑著他自己,完成一樁大案子。從入了這行到今天,林因之認識過形形色色不同的同行,即便不是同行,警界也好,用他的話來說,只有四個字。
波瀾不驚。
林因之只覺得自己也是這樣一個無趣的人,無趣的人生。波瀾不驚實在是對他最大的侮辱,因此他把自己事務所的匾額束之高閣,抽身前往各大小事務所,有時候更會造訪這樣的警局,只想著能夠遇上什麼古怪離奇的事。
只可惜的是,遇到的麻煩不少,真正能稱得上案子的,沒有幾件。
林因之吐出一口煙霧,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跟著一起消失,他揉了揉太陽穴,深感年紀大了之後,連身體都不再聽自己的使喚。
“無從下手啊。”林因之頗多感慨,垂著腦袋,開
始嘟囔著嘴整理案情。據他自己調查得知,這個李翊從國內一路直奔東南亞,這個行為就十分可疑。
林因之從兜裡取出一張地圖,一支生鏽的鋼筆,一枚壓紙的石子,一盒標籤紙盒,一一放到了地圖上,抻捲開來。看到本應該接受搜身的老大叔,一個一個從懷裡掏出古怪的玩意兒,少年的眼睛似乎發亮。
到底是小孩心性。林因之暗暗在心裡嘲諷了兩句,故意漏給少年看了看,說道:“有興趣?”
少年點點頭。
“想玩?”林因之笑道,內心裡頗有些興奮,這小孩看起來油鹽不進,臉上總得掛著一張生人勿進的討厭嘴臉,一看到這樣沒見過的玩具,眼睛就看得發直。
不過如此。林因之在心裡已經給這孩子貼上了標籤。
然而少年卻一點興奮的情緒都沒有,他掃過林因之手裡的地圖,甕聲甕氣地說道。
“他是從東南方的出海口經水路逃跑,路線是直衝著東南亞的島鏈去的,在太平洋一帶失蹤,但是最後的目擊證詞是在內陸港。”
少年的聲音沒有一點抑揚頓挫,這讓林因之想起噁心的電話留言。
“嘴裡唸叨什麼呢。”林因之嘟囔著背過身,不再搭理這少年,只覺得他不知道從哪裡學來這樣一段古怪的說辭,在這裝瘋賣傻了吧。
然而他順著少年的話略微對照圖紙,卻發現這孩子絕非信口胡謅。
李翊的逃跑路線,果然如此。
“你小子。”林因之背轉過身,指著少年就要大罵,卻又收回聲音來。他看了看少年,後者擺出一副無所謂的倔強神情,眼裡充滿了疑惑。
林因之嘆了口氣。
“你想說什麼?”他服軟了,這少年就是衝著自己來的,他還躲得過嗎?林因之苦笑著搖頭,連牢裡都沒有躲過,以後恐怕更是如此。
“這個人的逃跑路線,一點也不像是逃犯該走的方式。”少年抬起頭,看了林因之一眼,又低下腦袋。
“你知道什麼?”林因之對照著地圖,突然覺得少年的話有幾分道理,儘管不知道他是信口胡謅,還是從哪抄來的,但這個結論沒錯。
“如果是從國內的警方手下逃跑,既然上了海,出了國,為什麼要繞遠往東南島鏈走?那邊還是海域封鎖啊。如果就此直奔大洋深處,往東直去,不就鞭長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