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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蝗螽的過去

“我也有家庭。”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如果是,那麼蝗螽的酒量就是出奇地小,不到三碗下了肚,他的臉色就潮紅起來,拉著李翊,開始吐苦水。

李翊不動聲色,一碗接著一碗,兩人推杯過盞,在搖晃和呼嘯著狂風的海浪之中,蝗螽搖著頭,重重嘆出一口氣,酒精的味道便瀰漫在空氣四處。

“罪孽深重的人也有家庭,是不是很諷刺?”出乎意料的是,蝗螽對自己的行為和後果非常清楚,甚至他說得出這種話。“也許我死不足惜吧。”

“我倒覺得,這跟你的家庭並沒有衝突。”李翊一口吃肉,一口喝酒,忙得不亦樂乎。

“你覺得我說的罪過是什麼?”蝗螽突然住口,看著李翊。“你一定想說,殺人放火,作奸犯科,滅絕人倫,這種事看來是罪過?是不是?”

李翊沒有回答,只是皺了皺眉。

“放屁。”蝗螽自說自話起來。“我在乎那些嗎?我早就不在乎了。李翊,我今天在艙室看見什麼,你一定猜不到。”

“你的家人?”李翊隨口說道。

蝗螽的表情突然凝固,臉上沒了血色。半晌,他才搖搖頭,嘆了口氣。

“看來什麼都瞞不過你。有時候我甚至懷疑,你是不是在我的身上裝了什麼監控。”蝗螽打趣一樣地說道。

“真有意思,人的外在行為會出賣自己的內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你現在說的話,做的事,哪怕是手指在酒杯上的躊躇,敲打桌面的煩躁,和你對我不信任的語氣,一點一點,匯總起來,沒準還真就是個無形的監控。”李翊掃了蝗螽一眼,說道。

蝗螽被李翊幾番話說得臉色倏忽轉變,手裡的動作更是一變再變,最終放棄了抵抗。

“不愧是你。”他嘆了口氣。“我可能是見鬼了吧,我在那間房裡,見到了我的家人。”

“家人?”李翊挑了挑眉毛,目光閃動,儘管他什麼也沒說,但是蝗螽覺得這種沉默顯得自己的說辭更蠢。

“我知道聽起來也許很蠢。”蝗螽倒吸了口涼氣,他的眼光裡的確存在著切實的恐懼。“但是你當時不在場,如果你在,你一定不會懷疑。”

“你不如先說說看。”李翊皺著眉頭,他聚起手裡的碗,輕輕蕩了蕩碗裡的白色米酒,渾濁的顏色登時變得澄清。

“是,是。”蝗螽喘勻了一口氣,視線凝住在自己酒碗裡渾濁不堪的酒裡,呼吸變得凝重。他喘了口氣,全身聳動著憋紅了臉,這時候從窗外湧來一陣海潮浪花,洶湧地灌到了蝗螽的臉上,他刷地抹掉臉上的水珠,半邊頭髮刷地變得透溼。

咕嘟一聲,他猛地抓起大碗,揚起腦袋,一聲就喝了個底朝天。酒水跟雨水混在一起,蝗螽的胸膛跟屋外的海浪一樣澎湃起伏。

“我當過兵。”他想了想,決定從頭說起。“你不用知道在哪個政府底下服的兵役。大概連我自己也弄不明白,說到底,我究竟是不是待在正規部隊,也說不清。”

蝗螽笑了,只是笑的很勉強。李翊看來,這種笑容是對自己過去的一種嘲笑和否定,李翊並不反感這種人,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樣的傢伙,算得上

是對自我有反省的認知。不過這種反省未見得是一種好事。

“看得出來。”李翊目光掃過蝗螽,從第一眼看到這個身材魁梧、面相兇狠可怖的男人時,就猜的**不離十。“你當了多久的兵?”

“八年。”蝗螽虛汗一層一層地從體表滲出。“少說八年,我十六歲從家裡出來,頭也不回就當了兵,在那裡邊摸爬滾打了八年,後來我離開。”

李翊有意無意掃視了蝗螽一眼,說道。

“八年時間,說走就走了?”

“八年時間,連個屁都不是。”蝗螽嘆了口氣,往事一幕幕的從心頭點滴散開。“八年?我看著一路高歌猛進的朋友,他們有的三個月,有的五個月。一路從新兵蛋 子,提拔到了校尉的正經領導,才幾天?搖身一變,就是翻臉不認人的兵頭子。”

“我不是見不得他們好。但是同樣的,還有一些一路上認識的戰友,有的三個月,有的五個月,他們去哪了?我不知道,只是幾次任務過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們。你說他們有什麼區別?有什麼區別?”

從蝗螽說的第一個故事開始,李翊就知道他想告訴自己什麼。

“沒有。”他仍然自己回答了自己的疑問。“高高在上的領導?比紙還要賤的我們,憑什麼就能差的那麼遠?”

蝗螽看起來很沮喪,但是情緒卻有些亢奮,他揮舞著手臂,身體上的筋肉一條一條地爆起,猙獰的脈絡龍走蛇行地盤布而起。

“八年時間,結果你連炮灰都算不上,他們動動嘴皮,揮動手指,我們就要用性命去搏,你不覺得可笑麼,李翊先生。”

李翊沉默著不說話,人命相輕,他從不能體會生命的尊嚴受到尊重的陽光。一切都隱匿在黑暗之中,這是他一直以來的體會。

但是這時候,對李翊來說,事情卻變得有些古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