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提前給白局打了電話,約好了第二天早上見面。白局是個大忙人,這我們早就見識過,要是不提前預約就去找他,基本上很難見到他本人。白局似乎也察覺到了事情的重要性,在電話裡再三叮囑我們,他一大早就會在軍帳等著,讓我們務必按時到達。
這天半夜,我突然被一聲咳嗽驚醒,睜眼一看,血月也翻身坐了起來。這時我才聽出咳嗽的是個男人。同時,我發現床上有一隻紙飛機,開啟一看,上面寫著“想知道你媽怎麼死的嗎?來古葉風林找我。”古葉風林是一片樹林的名字,這名字聽起來很奇怪,沒人知道它的由來,村裡老人說,這是祖上傳下來的稱呼。
我把字條遞給血月,血月立刻起身換衣服,說“時間緊迫,咱們馬上出發。”母親的死因,一直是我心裡最想解開的謎團。之前我以為她是一時想不開,畢竟她是在小姨家去世的。而且我媽只是個普通農村婦女,一輩子沒什麼機會與人結仇,按道理不會有人要害她。難道她的死真的另有隱情?
我們悄悄出了帳篷,避開巡夜的大兵,翻過堤壩進入防護林,沿著防護林一路向前,翻過了重重高山。大概四十多分鐘後,我們趕到了紙條上所說的古葉風林。站在風林外,血月說“要不我們先分開檢視一下,確定安全再進去。”我問“你也覺得給我們留字條的人有問題?”血月回答“豈止是有問題?你想想,他早不來找你,晚不來找你,偏偏在你得到開棺之秘的時候出現,太可疑了。”我疑惑道“可是,除了李丹子,還有誰會知道呢?”血月沉思著說“話雖如此,但人生總有很多意外,我們小心一點總沒錯。”
於是,我們一前一後走進了古葉風林。所謂風林,是因為林子裡常年風大,這主要是由於林子周圍的山勢結構,樹林前後都沒有遮擋,在這片山區,彷彿所有的大山都會為風林讓路。因為沒有阻擋,空氣流通順暢,整片樹林一年四季都在颳風,所以才叫風林。據說風林常有狼群出沒,附近村子的村民和獵人都不敢上來打獵。由於人跡罕至,林子裡雜草叢生,樹木長得非常密集。
林子里根本沒有路,我只能用曲尺當刀,割開纏繞在一起的樹藤和樹枝,艱難地向前走。走著走著,我又撿到一隻紙飛機,上面寫著“朝前走500步,再向前左轉800步,再向右……”我心裡暗暗吃驚,給我留紙條的人一直在暗中跟蹤我。我小心觀察周圍,卻沒發現有人隱藏的蹤跡,他好像算好了我的每一步,一步步引導我朝著他的目標前進。
按照字條上的指引,我終於趕到了目的地,血月已經在那兒了。她站在一處空地上發呆,我急忙走過去,這才發現空地中央有個碩大的洞穴。洞穴裡爬滿了各種各樣的毒物,有長蛇、蜈蚣,還有各類色彩斑斕的蟲子,洞口距離洞底有十多米深,蟲子爬不上來。血月朝我揚了揚手裡的紙飛機,我上前一看,跟我撿到的那隻一樣,上面寫的也是如何走到這裡的路線。
我環顧四周,給我們指路的人肯定藏在暗處,只是隱藏得太隱蔽,我們一時找不到。血月說“這些毒蠱應該是苗疆人養的。給我們留字的人要告訴你你母親的死亡之謎,怎麼會扯到苗人呢?”我心裡一動,說“難道是蠱王?”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像,蠱王雖然跟我有過節,可我救過他女兒的命,就算他不感激我,也不至於殺我母親。
洞穴旁邊有幾棵巨樹,樹幹已經被掏空,露出裡面的樹洞。我走過去,在樹洞裡發現大量蛇皮袋子,袋子裡裝滿了一種黑糊糊的東西。這東西我並不陌生,從小我家廚房後面就有,我媽說是拿來餵豬的,可我從沒見她真的餵過。血月說“這是桑葉混合十八種藥材燒成的灰,據說用來養蠱會有奇效。我以前聽師傅說過,這種蠱食是秘方,早些年江湖上有位養蠱奇人會配,後來她無故失蹤,這種蠱食也跟著失蹤了。”
我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問“你說的這位養蠱奇人是誰?”“蠱娘!”“蠱娘?”這名字聽起來很奇怪,既然是養蠱的,想必和苗人有千絲萬縷的聯絡。血月接著說“早些年,聽說她是苗疆最有天賦的養蠱人,連蠱王都不是她的對手,江湖上提到她的名字,無不聞風色變。她喜怒無常,做事只憑自己喜好,是江湖上第一大惡人。”
我心裡很不是滋味,只有蠱娘會的蠱食,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家?直到我上次回家,才沒在家裡發現這東西。難道我爸跟蠱娘有什麼關聯?我越來越覺得我爸不簡單,他表面上被我媽管得服服帖帖,可背後卻和眾多絕色美女有牽扯,而且這些美女個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可惜我沒遺傳到我爸的本事,不然也不會一直單身,暗戀過那麼多女孩兒,加起來都比不上我爸一個老情人的十分之一。
血月見我盯著蠱食神色不對,問“你認識它?”我如實說“從小我家裡就有,我習以為常,沒覺得有什麼奇怪的。”血月吃驚道“難道蠱孃的失蹤,跟李青人有關?”我沉思著說“只有兩種可能。第一,蠱娘死了,她把蠱食的絕密配方交給我爸李青人;第二,我爸把蠱娘藏在山裡,蠱娘是我爸的老情人,他表面在我媽面前老老實實,實際上暗度陳倉。”血月忍不住大笑起來,說“哪有你這樣當兒子的,這樣說自己爸爸!更何況他還不是普通人,他可是李青人。”我反問血月“那你還能想到別的解釋嗎?”
血月皺眉道“可就算蠱娘跟你爸有關係,叫我們來告知你媽死因的人是什麼意思?難道你媽是被蠱娘殺的?”我記得很清楚,我媽是上吊死的,法醫也確認了。蠱娘要害人,就算不用蠱蟲,也肯定會用毒。我們越想越糊塗,血月突然說“我聽師傅提過,蠱娘長相有些醜陋,她又不是美女。以李青人的審美,就算要在山裡養個女人,也不至於找個醜陋蠱婆吧?”血月這話提醒了我,那只有一種可能,蠱娘把蠱食秘方交給我爸,這些毒蟲都是我爸養的,蠱食也是他私下配置出來的。
可我還是覺得哪裡不對勁,就在這時,血月從樹洞裡找出一隻牛皮紙信封,她開啟信封,裡面是一張泛黃的照片。血月發出一聲驚呼,把照片遞給我,我定睛一看,差點驚掉了下巴。老照片裡是一對穿苗裝的年輕人,從眉眼上來看,男的是現在的蠱王,女的居然隱約很像我媽。我憤怒地環顧四周,怒吼道“誰他媽開這種玩笑?”血月仔細翻弄著照片,很肯定地告訴我,這張照片是真的,不可能是故意做舊的。
我心裡掀起驚濤駭浪,血月說“事實擺在眼前,你那位在漁村生活了一輩子,在你們眼裡只是家庭婦女的養母,應該就是江湖上風頭一時無兩的蠱娘。”我絕不相信,如果我媽是蠱娘,我跟她生活這麼多年,她怎麼可能不露出一點破綻?再說我爹死的時候,她要是有這樣的江湖地位,根本不可能為生計發愁,我也不至於輟學去南方打工,嚐盡人間冷暖。雖說我媽行為有些可疑,但作為她的兒子,我可以打包票,她絕不可能是江湖第一大惡人蠱娘。我媽心地善良在我們村人盡皆知,鄰居來家裡借錢借米,只要她有,從來都不猶豫。她還常幫村民收割麥子、打魚、帶孩子,是村裡有名的老好人,連廟裡的老尼姑都誇我媽是善人。
我們爭執不下,突然一個黑影從樹梢飛竄下來,我拉著血月急忙躲到樹洞後面。那人落到坑邊,朝我們走來,說“別躲了,是我。”我聽出是胭脂的聲音,急忙走出來。一輪明月掛在半空,皎潔的月光映襯著胭脂美麗的倩影。她依舊一身苗女打扮,身材婀娜,面容俏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透著說不出的憂鬱。
我和血月走出來,我奇怪地問“給我留字的人是你?”“是。”“你知道我媽的死因?”“是。”才多久沒見,胭脂的說話風格都變了,簡單直接,沒有一個多餘的字。我能感覺到她話語裡透著骨子裡的冷漠。“那你告訴我,她是怎麼死的?”“上吊自殺!”要不是面前站的是胭脂,我真想掐死對方,誰都知道我媽是上吊死的,可胭脂既然這麼說,肯定有別的原因。
胭脂說“你媽當年在江湖上的外號叫蠱娘,據我父親說,如果你媽沒離開,現在蠱王的位置就是她的。她是用蠱的天才,當年整個苗疆沒人是她的對手,她也成了下一任蠱王的接班人。可就在任命蠱王的儀式開始前三天,她突然失蹤,一走就是二十年,苗人找遍大江南北,再沒人見過她。”“為什麼?她去了哪兒?”胭脂平靜地說“當時這也是困擾所有人的難題,我們苗人一度懷疑,她遭人暗殺,屍骨無存。直到現在才知道,她和李青人隱居在漁村,一住就是二十年。在這二十年裡,她竭盡全力給李青人愛情,李青人卻醉心於長江水文勘探,蠱娘只好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你身上,將你養育成人。你並非蠱孃的孩子,而是紅門目孃的孩子,她為了李青人,對你視同己出,把你養大。”
我的所有推測,都在胭脂嘴裡得到了印證,可這突然的轉變,讓我心裡一時難以接受。我茫然地站在月光下,張了幾次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血月問“你說你知道蠱娘上吊的原因?”胭脂說“是。”“什麼原因?”胭脂冷笑兩聲,說“要問也是李瀟問我,你跟我什麼關係,憑什麼對我開口?”我只好顫抖著聲音問道“那我來問,你告訴我。”胭脂說“你媽上吊的那天晚上,白局去找過你媽,他們密聊了長達一個小時,他走後不久,你媽上吊身亡。”“真的?”胭脂說“你不信我,可以去親口問白局,或者問他身邊的工作人員,他是不是在夜裡去了一趟鎮上。”
我握緊拳頭,難道害死我媽的人是白局?可白局的年紀,他不可能跟我媽有交集,更別說恩怨情仇了。我腦子裡亂糟糟的,覺得一切都混亂到了極點。胭脂說“你知道我為什麼知道嗎?我跟蹤你和紅門那個小婊子,想看看你們到底有多親密,無意中卻發現了你媽。我見過蠱孃的照片,這一發現讓我非常震驚,我決定暗中跟蹤蠱娘,卻在不久後發現白局來找她。”我聽出胭脂話裡的意思,打斷她說“你親眼見到我媽上吊,為什麼不阻止她?”胭脂說“白局走後,我的注意力被白局吸引,跑去跟蹤他,後來我聽說蠱娘自殺,才明白了整件事是怎麼回事。”
我怎麼也沒想到,白局居然會害死我娘。說實話,我對白局印象不錯,他一身修為高深,為人也非常睿智,可沒想到他居然成了我的殺母仇人。我拔腿往回走,被血月拉住。胭脂的目光落在血月拉我的胳膊上,她臉上浮出一抹冷笑,說“你可真夠傻的,你的小情人擔心你被白局殺了,人家心疼你,你還看不出來嗎?”我問血月“你有沒有聽說過,我娘最大的仇家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