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整個營區沉浸在沉睡之中,萬籟俱寂。我和血月悄然鑽出軍帳,如同兩隻敏捷的夜貓,迅速溜到防護林帶。藉著夜幕的掩護,我們從防護林方向下水,朝著斷腸崖下奮力游去。半輪月亮高懸在江面上,灑下清冷的光輝,將洞口映照得一片雪亮。
我們再次回到山洞,上次漲水的影響還在,山洞裡仍有不少積水。積水倒也有好處,只要有陌生人進入山洞,我們一眼就能發現他們的腳印。果然,在山洞的隱蔽角落,我們看到了成片的男人足跡,我和血月頓時興奮起來,順著足跡一直朝山洞深處走去。走到一處拐角時,我突然聽到一陣尖銳的破空聲從迎面襲來。幾乎是本能地,曲尺瞬間飛躍到我手中,我快速將曲尺舞動得密不透風,成功擋住了迎面砍來的一刀。
對方還想再次攻擊,我的曲尺已經精準地頂在了他的胸口,力量透胸而過。他慘叫一聲,摔倒在地。血月立刻用手電光照射過去,原來偷襲我們的人正是李丹子。李丹子認出我們後,滿臉怒容地吼道:“怎麼是你們?”血月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你以為會是誰呢?”
李丹子瞥了我一眼,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陰陽怪氣道:“幾天不見,你的本事又精進不少啊,真是可喜可賀。”我冷冷一笑,回應道:“賀就免了,我還怕你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呢。我告訴你現在的局勢,外面各大派的人都在四處找你,想要抓住你,至於後果如何,你自己心裡應該清楚。現在你的生死就捏在自己手裡,就看你怎麼抉擇了。”李丹子的臉上露出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帶著哭腔說道:“我能怎麼想,當然不想死啊?”
血月趁熱打鐵:“我們可以幫你。”李丹子狐疑地看著我們,顯然對我們的能力充滿懷疑。就在幾天前,楚長老對外宣佈,他暫時接替紅門掌教之位,血月已經不再是紅門的一姐。而我,在李丹子眼裡就是個被他鄙視的物件,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他心裡肯定在想,我們憑什麼來救他?營區裡勢力強勁的大派多得是,血門有血無涯坐鎮,苗疆有蠱王,陰陽門有王師婆,只有紅門掌教剛剛被人取代,我們自身都難保,又怎麼能保他周全呢?
血月看出了他的疑慮,直接說道:“很簡單,你要是不跟我們合作,我們現在就殺了你。”李丹子憤憤不平地說:“那合作之後呢?”血月胸有成竹地回答:“我們保障你的安全。你可別以為我們現在落魄了,就沒能力保證你的安全。實話告訴你,我們背後有大人物撐腰,不然王局和白局憑什麼這麼器重我?”兩任局長對我格外器重,這在整個營區都是個熱門話題,各種風言風語不斷,李丹子不可能沒聽說過。聽到血月說背後有人,他的意志開始漸漸動搖。
我收起曲尺,李丹子也收起了刀,他仰天長嘆:“我堂堂白門李丹子,竟然淪落到這種地步,只能像老鼠一樣躲在這洞裡才能保命。”血月接著說:“你還有機會改變這一切。”李丹子憤怒地說:“什麼機會?現在所有人都覺得我手上有開啟銅棺的密碼,對誰都留了一手。就算我把秘密交出去,還是一樣會被人殺。”血月指了指我,說道:“辦法肯定是有的,只要你肯合作。你把石頭交給我們,我們對外放出訊息,說真正能破譯密碼的人是李瀟。這樣一來,相信就不會再有人找你麻煩了。”李丹子一聽,立刻警惕起來,毫不猶豫地否決了血月的建議:“你們想讓他這個冒牌貨取代我,這根本不可能,我才是李青人唯一的後人。”
血月冷靜地說:“被追殺致死和虛浮的名譽,你選哪個?”李丹子開始猶豫起來,血月繼續施壓:“你也知道那些人的手段。南洋降頭術詭異莫測,血門的招數狠辣無比,日本陰陽師個個都不是等閒之輩,還有茅山的招鬼術,陰陽門的打破陰陽……”李丹子就算再怎麼努力隱忍,還是忍不住緊張起來。這倒不能怪他膽子小,任何人面對這麼多可怕的對手,都會有這樣的反應。血月追問道:“想好了嗎?我們的耐心有限,你的機會也不多了。那麼多高手很快就會找到這個洞裡來,到時候可別怪我們不救你。”最終,李丹子選擇了妥協。
他把石頭交給我們,然後交代說:“這塊石頭包含了李青人這麼多年勘測長江水文的所有成果。事實上,李青人棲居在那個偏僻漁村的目的,就是為了銅棺而來。他在銅棺上花費了整整十四年時間,一生的心血和所得,都隱藏在這塊石頭上,可以說這塊石頭就是他的筆記本。”我滿心狐疑,問道:“這些事,你是怎麼知道的?”李丹子說:“既然都到這個地步了,我也不想再瞞你們。這些東西,都是我做夢夢到的。李青人會在夢裡一五一十地告訴我,我在夢裡沒記清楚的事,就會有螞蟻出現,幫我加深印象,讓我記住。”
我對李丹子的話表示懷疑,這塊石頭我也抱著睡了好幾個晚上,除了會招來那個莫名其妙的女人,我沒感覺到它跟李青人有任何聯絡。憑什麼李丹子能夢到我的父親,而我這個如假包換的親兒子,卻夢不到呢?李丹子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冷笑著說:“別想不明白了,這恰恰證明我才是李青人唯一的兒子。你小子充其量也就是他的養子罷了。”我想要跟他爭辯,血月按住了我的手。我心裡也明白,這個話題根本爭不出個結果,只能長嘆一聲。
血月接著問:“這麼說,血門和降頭師聯手盜銅棺的主意,是你出的?他們能鎮住棺材,讓它順利出水,都是你在背後當軍師?”李丹子得意洋洋地說:“算你聰明。”我想起那晚看到的場景,好奇地問:“他們從江面上扔進水裡的是什麼東西?”李丹子壓低嗓門,示意我們湊過去。我和血月靠近他後,他神秘兮兮地說:“李青人親口告訴我,銅棺裡鎖的東西是河伯。要說用什麼哄河伯開心最好,那當然是童男女了。那袋子裡裝的,就是一對童男女。”
我聽後,腦子裡“嗡”的一聲。我父親宅心仁厚,心地善良,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他為了孩子的安全,下暴雨的時候,能冒著大雨送孩子走三十多里山路,然後再獨自走回來。他怎麼可能說出這麼殘忍、齷齪的話呢?我憤怒地揪起李丹子,吼道:“你胡說八道,我爸絕不可能說這樣的話。”李丹子信誓旦旦地說:“這是他在夢裡對我說的原話,我要是撒謊,天打雷劈。我難道會想讓我父親說這樣的話嗎?”我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
血月又問:“我問你,李青人有沒有說過,銅棺的真正作用是什麼?為什麼那麼多江湖大派和機構,都要不計一切代價得到它?”李丹子想了半天,說李青人可能跟他說過,可夢裡說了太多事,他現在已經記不清了。我不知道李丹子說的是真是假,但至少他表現出來的樣子看起來非常真誠。在血月的逼問下,李丹子很不情願地將鎮棺、開棺、啟棺和束縛棺中之物的法門一一說了出來,我小心地記錄下來。
血月問:“這些法門,血無涯和林英都知道嗎?”李丹子得意地說:“我可沒那麼傻,他們那些人都不值得信任。我為了自保,只教了他們一知半解。真正到了關鍵時刻,還是要靠我才行,所以他們離不開我。”我拿著那塊石頭,觸手冰冷,就像曲尺給我的感覺一樣。得知石頭背後的秘密後,我心中竟然湧起一股異常親切的感覺。原來,這塊小小的石頭裡藏著的,竟是我父親李青人一輩子的心血。我不知道他把這塊石頭偷偷陪葬有什麼目的,記得入殮的時候,還是我和母親一起操辦的,當時我們都不知道有這塊石頭。我又想,連棺材都被人換了,區區一塊石頭被掉包也不足為奇。
我們告別了李丹子,李丹子緊緊拽著我倆的衣袖,一再央求我們:“我把所有秘密都告訴你們了,你們一定要兌現承諾,保證我的安全。等我當上黥面者的黥布,我一定廢了血無涯,把血門和紅門都交給你們。”血月微笑著說:“我血月在江湖上,向來說一不二。你能這麼說,我還是很開心的。”李丹子連連對我們鞠躬作揖:“開心開心,大家開心就好。我師父瀟湘先生經常在我們白門弟子面前提起血月掌教,說您是我們黥面者最有前途的明日之星。”血月轉身就走,把李丹子晾在了洞裡。李丹子馬屁沒拍好,尷尬地愣在原地。
我們出了水洞,從防護林後面上岸。血月說:“明天一大早你直接去找白局,就說你從李丹子手上搶到了石頭,昨晚做了一場夢,居然夢到你父親李青人告訴你開啟銅棺的法門。白局只要一試,就能證明你說的是真的,到時候江湖各大派的注意力都會被吸引過來。”我沒想到血月真的打算把火力吸引到我們這兒來,雖然這幾天我的黥面術進步飛快,但與這麼多門派為敵,無疑是自尋死路。血月似乎看出了我的擔憂,安慰我說:“我自有辦法對付,你不用擔心。這塊石頭對我們來說,是個難得的機會。”
我們回到營區,在江邊遇到了血無涯。血無涯瞥了我一眼,他的目光依舊冰冷,從他的眼神裡,我看不出絲毫仇恨或其他情緒。我們往帳篷走去,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目送我漸漸消失在他的視線中。我回到帳篷立刻關上門,對血月說:“血無涯居然這樣盯著我看了這麼久,如果目光能殺人,我恐怕已經死一萬次了。”血月卻搖了搖頭,說:“我看未必,他只是對你刮目相看。”我不明白血月的意思,血月解釋道:“像他這樣的人對你正眼相看,才是最可怕的。這就意味著,他盯上你了。血無涯在近二十年來,絕對是個傳奇人物。據說李青人失蹤後,最有可能坐上黥布大位的人就是他,可他直接推辭掉了。這麼多年來,雖然沒人封他為黥面者第一高手,但自從江湖上知道他這個名號,他從來沒敗過。你想想,他該有多神秘,又有多可怕?”
血月和王師婆,我都交過手,瞭解她們的實力底細。只有血無涯,雖然我跟他正面衝突過,但在他面前,當時的我毫無還手之力。我不知道現在的我,能在他手下支撐幾招。血月嚴肅地說:“你一定要記住,能不和血無涯正面交手,就一定不要交手。據我所知,跟他交手的人,從來沒有一個能活下來。”我透過帳篷的縫隙向外望去,外面又起了大風,江面上波濤洶湧,水浪滔天,巡邏的大兵都躲進了帳篷裡。血無涯一個人靜靜地立在江邊,大風將他的長袍高高拋起,撕扯得發出裂帛般的響聲。他凝視著江面,彷彿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就那樣靜靜地立在那裡,宛如一尊屹立了上千年的雕塑,散發著一種讓人敬畏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