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燕郊,阿律抱著宋霽月,感覺到她的魂魄正在體內亂衝:“董駿欽,宋姑娘這樣撐不了多久,我們要先找個地方落腳嗎?”
董駿欽朝下一望,隨即道:“不行,高霆發了支援訊號。內陸一帶很快就會被禁法陣覆蓋。怕是一落腳就再也跑不掉了。”
阿律:“那怎麼辦?我們總不能一直在天上飛吧?去天青境?”
董駿欽:“去東關。”
去東關,現在也只能去東關。可是宋霽月半條命,盧大夫看著阿律搖頭。再看其他人,阿香整個人都是蒙的,靠在小雀懷裡愣愣地望著天。而張叔顧著董父無暇其他,唯一的一個老夥計,不知所措地坐在大寶身邊,想看帝彧又不敢。無奈之下,阿律撫上宋霽月的腹部,一股冷流穿入宋霽月的體內。
東關在中原的正東面,與東麗接壤。兩國自建立以來一直紛爭不斷,縱使現在有七國停戰協議牽制著也不能掉以輕心。
正如他們之前分析的,不管甯曦在中原多厲害,他都不敢在東關一帶明目張膽地禁法抓人。
董駿欽:“至少現在還不敢。東麗使團還沒出境,若是大張旗鼓地派道士來抓人,只會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甯曦沒這麼蠢,晨陽更不會。不過你確定南宮律說的是在這邊碰頭?”
董家一眾人躲在暗巷,這裡一股妖味兒,硬是把原本昏迷的大寶給嗆醒。他和帝彧醒來,環顧四周,最後看向正紅著眼的阿香。阿香抬眸,臉上滿是淚痕。大寶像犯了錯的狗一望著她,誰知阿香上手就是一巴掌。除了宋霽月,其他人皆是一驚,包括帝彧。
這一巴掌,大寶自覺活該,可是帝彧不服。他強制讓大寶轉身,自己對著阿香瞪眼。可是不等他開口,阿香又是一巴掌,那聲音比方才還要響。
帝彧從來沒受過這個,又忿又不知所措。此時張叔開口:“阿香,人死不能復生,你再怎麼打他也沒用。”
阿香哽咽著,瞪著大寶和帝彧,好像再用力一點這眼裡就能滴出血來:“怎麼沒用!打死他,我心裡痛快!”
雖然是這麼個話說,但阿香說著說著整張臉卻扭曲起來,像是咬牙切齒又像是極度隱忍但又快忍不住似的。
董駿欽:“阿香......”
“你閉嘴!”阿香聽到董駿欽的聲音,心裡更是不平,“你從小就是這樣,什麼都要管!什麼都要插一手!你真以為就你能的不行,別人都是迂腐無能的庸人?明明知道宮裡不能使法,你偏要違令。明明不是天青境的弟子,掌門死了就死了,關你什麼事!你有本事違令你怎麼不把整個朝廷推翻去建一個你覺得對的世界。你想管江湖事怎麼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成日只會敷衍,說你心裡有數,說你自有辦法。現在這個結果,就是你的心裡有數?就是你的辦法?董駿欽,你救過這麼多人,甚至帶......帶一個......這樣的人回家,給他地方住給他飯吃給他事情做,我爹呢,他在董家勤勤懇懇幾十年從來沒做過壞事,憑什麼得這種下場!“
暗巷裡,除了阿香壓抑的哭泣聲,再無人敢多嘴,甚至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換了幾個月前,阿律很可能會說,去鬼市看看他的生死簿,說不定這就是他的命數。然而現在,她說不出口。連甯曦這樣的神都不願接受現實不願接受天命,怎能要求凡人坦然面對那些事與願違?
阿律再次看向阿香,她捂著嘴不敢哭出聲,怕引來追兵。而她身後,一團綠色的煙化為趙叔的虛影,跟著一起抹眼。阿律轉向董駿欽,他顯然也看到了。阿香聽不見鬼語,父女相隔一個陰陽,很近卻再也感覺不到對方。
也不知道是怎麼了,阿律認為趙叔走的太快,一定有很多話想說卻沒來得及。她沉下自己的魂魄,對著鬼魂點點頭。隨後渾身一抖,嗓子裡傳來一個蒼勁有力的聲音。
阿香認出這是她父親的嗓音,紅腫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阿律”,卻聽她說:“女兒啊,別怪少爺,也別怪大寶了。爹老了,遲早都要走的,與其最後一身毛病拖累你折磨你,不如走的乾脆一點。”
趙叔這人一向豁達,他活著的時候總說明明當爹的風趣幽默,怎麼養了個閨女就是一板一眼的。
阿香聽著“阿律”說出這種換做別人肯定會被打死的話來,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再次決堤。她顧不得阿律到底是什麼人,一頭撲進她懷裡,好像真的能從她身上找回一點點父親的氣息。
“阿律”一下一下拍著阿香,轉頭看向大寶。大寶盯著他們沉默不語,他腦後的帝彧也終於有一點點常人的羞恥心,不再是一副高傲的樣子。“阿律”感覺自己的魂魄快要散了,於是支起阿香,自己起身走到大寶身前蹲下來瞅著他:”哎,至少正面年輕多了,不然我閨女嫁給一個老子我倒是真的要死不瞑目。轉過身去!“
大寶聽話地轉身,將帝彧至於“阿律”跟前,隨後“阿律”也是一個巴掌,直接把大寶和帝彧掀翻在地:“什麼狗屁神仙。有廟麼?有人給你上香麼?有史書記載麼?你要是再敢給他們惹麻煩,信不信我折了大寶的命也要把你拉去陰間!沒有我們這些愚蠢的凡夫俗子,你什麼都不是!”
出完這口氣,趙叔的魂魄從阿律身體裡離開,隨後朝眾人深深一鞠躬。阿香看到阿律渾身一抖,眼神恢復如常,好像意識到自己的父親離開了。她哭喪著臉戳戳她,問道:“爹,你還在嗎?”
阿律撐著地上,抱歉的搖搖頭:“你爹走了。”
阿香:......
阿律:“你爹是個好人,下輩子也會投個好人家的。說不定,你今生還有機會遇見。”
阿香被阿律這番另類的安慰弄得破涕為笑,只是吸一吸鼻子卻又道:“遇見了也不認識,不認識的人,我又怎麼把一腔作為女兒的感情放在他身上呢?”
阿律啞然。這個問題,她不知道。
暗巷裡悲痛了大半會兒,突然冒出一個格格不入的聲音。
南宮律不知道怎麼想的,化身成一隻野狗走到董駿欽身邊,隨後當著所有人的面講出了人話:“你們沒事吧?呀,宋姑娘這是暈了?還是要不行了?早說呢,我帶點人參來。”
董駿欽狠狠瞪他一眼:“你怎麼才來?”
南宮律立起上身道:“你以為我不想快點麼?你知道東關現在亂成什麼樣兒了嗎?滿街上都是你們幾個的畫像!通緝令啊!說你們毒害宣寧?藏匿妖孽?刺殺官員?嘖嘖嘖,真是厲害。不愧是我的朋友。好了,快起來吧,我們得儘快想法子溜出中原。”
張叔不解:“溜出中原?去哪裡?”
南宮律變回人形,朝張叔假笑道:“東麗,歡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