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路疾行,終在當天午夜子時抵達先太子陵墓。
巍峨龐大的宮殿矗立在漆黑夜色中,層層宮簷懸掛著被風吹晃的燈籠,卻沒有燭火點燃。
大長公主問看守此處的駐軍頭領,“怎麼不點燈?”
頭領面色蒼白地說道,“點不燃,總有陰風會把燭火吹滅。便是燒得很旺的火把,也會莫名其妙變成黑煙。此處真的鬧鬼!”
話落他低下頭,不敢看大長公主的反應。鬼神之說,不可輕言。然而此處鬧鬼早已經是不宣之秘。
大長公主仰望天空,不由輕輕嘆息。今夜天氣晴朗,別處都是星辰漫天,銀河倒灌,偏偏這個地界是陰風慘慘,漆黑無光。
她雖然沒有天眼,卻也能夠看見侄兒散發的怨氣。
可惜了那樣一個好孩子。其誕生之時,天降祥瑞,紅光滿室,舉城皆異。襁褓之中不哭不鬧,雙目靈動,似能解人意。稍長,聞絃歌而知雅意,觀書畫則目不移睛,及齠齔之年,初涉經史子集,過目成誦,先生所授,皆能融會貫通。
那時候父皇還在,將年幼的太子高舉過頭,大笑讚歎,“此子類我!此子類我啊!”
便是這兩句,奠定了太子不可撼動的儲君之位。
此子類我……該是何等靈性與才幹,方能與建國立國,改朝換代,開疆拓土的父皇相類?
大長公主對這個侄兒充滿期待。可後來……
大長公主閉了閉眼,竟是不忍再想。侄兒慢慢變得平庸,好似另一個傷仲永的故事。她以為是父皇看走了眼,卻未料侄兒早已不是侄兒。
他還活著,卻已經死了。他待在漆黑墳墓裡,雙手不斷抓撓著棺材,像個冤魂發出絕望泣血的求救。
可誰能聽見?誰又能救他?
不,倒是有一個人發現了,卻終究沒能把他拉出地獄。
大長公主不知不覺流下淚來。
方眾妙淡淡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進去把你侄兒帶出來投胎。”
好一句“進去把你侄兒帶出來投胎”,大長公主滿心的哀慟一瞬間煙消雲散,還止不住地笑起來。她胡亂抹掉眼淚,大步跟上方眾妙。
幾人舉著火把,慢慢走入漆黑幽深的墓道。
在這密閉的環境裡,不知哪裡吹來的陰風將眾人環繞,帶來刺骨寒意。
火把驟然熄滅,片刻後又好似苟延殘喘一般冒出幾叢小小的火苗,太過昏暗的光芒根本照不見前路。空氣漸漸稀薄,令人胸口悶痛。
方眾妙回頭看去,低聲說道,“老爺子,把面具給我。”
龍圖拒絕,“主上,小老兒在前方舉著面具,替您開路。”
方眾妙搖頭道,“前方墓道充滿機關,須用奇門遁甲之術破解。我來開路方能保你們活命。你來開路,那就是活靶子。”
龍圖嘖了一聲,只好把面具從懷裡掏出來。
方眾妙頓時窒息。
黛石和大長公主捏著鼻子跳開老遠。
只見那面具竟用兩條黑黢黢黏糊糊的襪子包裹,散發著十年不洗的鹹菜缸的氣味,拿出來足以燻死一支軍團。
龍圖嘿嘿直笑,表情好不尷尬。
“主上,這可怪不得我,我把它放在懷裡,它總伸出舌頭舔我胸口,下作得很。我只好用這法子對付它。”
方眾妙仰起頭來默默望天,眼角似有淚光閃爍。不用懷疑,那必是被燻的。
“不怪您。這一路,難為您老揣著這邪物。”對自己人,方眾妙永遠都是好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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