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眾妙繞著錢圍緩緩穿行,所過之處頭顱滾滾,鮮血迸濺,殺聲震天。
她要殺人,別人也要殺她。這圍場變作一個獵場,人人都是獵物,然而獵手只有那麼幾個。
平瑞寶和烏魯格蜷縮在高高堆疊的幾十個木頭箱子後面,完全不敢露頭,支撐著地面的雙手溼熱熱,黏糊糊的一片,抬起來才發現,掌心沾染的竟是濃稠鮮血。
以方眾妙為圓心,血液漸漸吞沒整個圍場。
到底死了多少人才會形成這恐怖的景象?平瑞寶和烏魯格數不清,也不敢數。他們都是心性狠毒之人,此刻卻連方眾妙遙遠的一個側顏都不敢看。
心裡的恐懼也好似這片血泊,一層一層覆蓋,終至蔓延成海。
方眾妙烏黑的髮絲垂落在血海中,素白的袍角早已染成赤紅一片。劉牧雲跟隨在她身後,看她點卯,看她審判,看她受人恐懼又受人跪拜。
原本繁華的錢圍因她變成屍山血海,好似地獄在人間重現。
在此之前,劉牧雲也曾聽說過國師的事蹟,也曾想象過對方憑女子之身登臨高位的艱難和秘辛。他還有過輕視和鄙夷,認定謠傳只是謠傳。
然而今時今日,此時此刻,看著這道漫步在屍山血海中的背影,他對權力的想象得到了最為清晰的照見。
女子怎配為官?頭一次聽說大周朝堂冊立了一位女國師,他曾如此對同伴們說過。可現在,他為自己的膚淺和偏見感到羞愧。
國師這個位置,除了方眾妙,誰都不配!
劉牧雲的血液漸漸滾燙起來。
錢圍裡一片死寂。奴隸們像淋了冷雨的羊群,擠在一起瑟瑟發抖。得以存活的商人和前來購買東西的客人跪在道路兩邊,發軟的雙手撐著更軟的膝蓋,把自己的腦袋垂在胸前。
他們不敢看,不敢喊,只是極力去聽那女子輕輕的腳步聲。她還在血泊裡行走,長長的髮絲也在血水裡蜿蜒。遠遠看去,這滿地的血水彷彿是她長髮的蔓延。
她是人還是魔?又是哪裡來的殺神?
所有人都在猜測女子的身份,與記憶中權勢最盛,手段最狠,心性最詭譎的女子去比照,然後答案便呼之欲出。
國師方眾妙!唯有她,也只能是她!想罷,所有人的腦袋便更低地垂了下去。
忽然,一道顫巍巍的聲音響起:“草民,草民是史家商隊的北境總掌櫃,草民叩拜國師大人。”
倖存者們斜著眼睛去看,只見一名老者俯下身,把自己的額頭重重磕在浸透鮮血的泥土中。
然後又有幾道沙啞的聲音響起,“草民是寧遠侯府二爺麾下的商隊頭領,草民叩拜國師大人。”
“草民是金臺侯的商隊頭領,草民叩拜國師大人。”
“起來吧,血水是溫的,跪久了也會變冷。”白衣女子緩緩走到最高的一頂帳篷前,輕輕擺手。
她預設了。她果然就是方眾妙。這人的事蹟,聽一百遍都覺得荒誕可笑,然而有幸見上一面,在她手裡保下命來,才會明白驕陽為何不可直視的道理。
癱軟的人連忙爬起來跪拜,本就在跪拜的人久久不敢起身。
方眾妙淡淡說道:“生一堆火。”
三個銅板立刻用鏟子挖出一個大坑,坑中點燃一堆火。
方眾妙再度下令,“給我一把椅子。”
三個銅板從旁邊的攤位上搬來一個箱子,然後走進自家帳篷,抬出一張巨大的虎皮,鋪在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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