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李休璟,裴皎然一笑,“當然是咬勾了。走吧,我們也該回去了。”
回到驛所,裴皎然喚了驛使來。讓他快馬將奏疏送抵長安,呈交尚書省。而權德晦和那些士紳們,則被她強行留在了合陽城。
微風拂過簷下,帶出一陣輕響。臨河的一處小樓內坐著好幾人,皆是一臉疲態。順著窗遠眺河面,河水裹挾著斷木殘枝流淌而過。接連下了半個多月的雨終於停歇下來,然天幕依然是灰濛濛的。彷彿隨時都有可能再次落雨。
“長安來訊息了。”
眾人聞言轉身,只見紫色襴袍的權德晦大步上了樓。一身紫色在昏暗的小樓裡格外的惹眼。
見來人是權德晦,白謙連忙命僕役給他斟茶。
睇目四周後權德晦斂衣坐下,面上浮現出得色,“那邊給了訊息,裴皎然的奏疏並未送到御前。而陛下正忙著籌措錢款修建佛寺,無暇顧及同州。”
白謙仍是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樣,“陛下當真是不干預,還是別有所求啊?要說來不過就多出些錢罷了。咱們和她做交易,每年奉上多少錢財。以她戶部侍郎判度支的身份,能替我們謀劃不少財賦。”
權德晦聞言搖頭冷哂,“她要是看得上錢財,只怕一早就問你們了。”
“唉。”白謙扶額長嘆,“那要如何辦?難道就一直放任她在同州為所欲為麼?她到底想幹什麼?”
白家是幾十年前才搬來同州的,雖然遠不能和黨、貟二氏比,但是在同州也有一定的名望。可是終究沒有百年底蘊支撐,族中已經有不少後進者不甘心一輩子呆在同州,想要謀求進取,進入中樞。
可是在白謙看來,一個家族的行動繞不開三思而後行。先思此舉能得到什麼,再思有哪些東西不是必須的,後思哪些東西需要一擊必中。而今從天而降的裴皎然,直接打亂了他的全盤計劃,讓他更不敢輕易涉險,生怕自己一個舉動就讓白家覆滅。
“她想幹什麼,誰也不知道。但是留著她只會有無盡麻煩。左右如今陛下無暇管著同州的事,依我看倒不如……”權德晦一笑,“殺了她一了百了。”
“權刺史。”黨承弘一甩塵尾,“您這是在幹什麼?鼓動我們謀反?縱然陛下現在無暇顧及她,可她畢竟是朝廷派來的。殺了她只會後患無窮。與其殺了她,倒不如借個機會拿捏住她,再和她好好談談。我們要的是錢,可不是人命。”
看著黨承弘,權德晦擺手,“黨老,權某絕無此意。這些年黨家對河道的維護,還有在州府和商賈之間的周旋,某都看在眼裡。如今裴皎然一來就說,你們行事不利民只利己,哪有這般的。”頓了頓他又道:“如今你是同州之首,大家皆聽你號令。現在她仗著便宜行事的權力在同州胡亂行事,奏疏是沒遞上去。可她回去呢?保不齊就誣告你們兼併土地。屆時朝廷的屠刀落下,你們拿什麼反抗?我不妨同您交個底,中納和宮市都是她主持廢除的。要是讓她回到長安,還不得把你們都逮出來。聽我的,只要不讓她活著回去。日後無論誰來同州上任,某都能保證讓他敬你三分。”
“那你想做什麼?”黨承弘闔著眼,語氣微冷。
“不會髒了諸位的手。”權德晦一笑,“某自有法子。只是諸位得同某演一場戲。”
諸人聞言不語。雖然他們皆是一方士紳豪強,但是和權德晦這種在官場上,摸爬打滾大半輩子的人一比。便處於劣勢。
而且他們同路而行,損一方都無利。索性讓權德晦安排好一切,有事再知會他們。
同眾士紳告別,權德晦下了樓。隨行的親衛看看四周,壓低聲音道:“郎主,咱們要去哪裡找人動手啊?再者她是朝廷命官,我們這樣動手會不會不太好?”
“呵。當然不是我們親自動手。”權德晦陰惻惻地一笑,“她來同州這麼一鬧。得罪了多少人?而且百姓們也沒實質得到什麼。她不是想借民力在同州站穩腳跟麼?那乾脆就讓她自食苦果,這些百姓哪有這麼容易滿足的。”
“郎主的意思是借力打力?可是末將覺得百姓們挺喜歡她啊,對她十分愛戴。”
“可不能這樣看一件事。”權德晦耐心地提點起這名親衛,“民情如水,這水載舟亦能覆舟。如今她是得民心不錯,可你仔細想想緣由是什麼?是因為她給了足夠的好處,但是這好處一旦斷了,這些流民又該何去何從。他們被她餵了這麼些日子,已經巴不得她能一直供著他們吃食。人啊總歸都是貪婪的,這好處要是斷了,他們可不會管你曾經做過什麼。只知道你已經無法提供好處。你說裴皎然這是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縱韁往城內的客棧走。一線金光落在權德晦身上,他緩慢揚起唇梢,眸中殺意昭昭。
三日後,同州各縣計程車紳家家戶戶大門緊閉。任憑門外的流民如何嘶吼,謾罵就是不開門。而流民們罵累後,也相繼往粥棚湧。
粥棚的粟都是以州府名義強徵來的,本無多少。眼下士紳們大門緊閉,粥棚裡很快就無粥可食。
流民們見粥棚不發糧,紛紛怒而撿起地上的石塊砸了進來。更甚者還有流民,意圖攻擊神策軍士的。
不得已,裴皎然只得下令暫停施粥。並且讓神策軍悉數撤回了合陽縣,同時關閉城門。
驛所內,裴皎然剪手立在庭院中。抬頭望著天際。聽完賀諒的稟報,也只是點點頭。
“裴侍郎,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咱們總得想個法子吧?”賀諒皺眉道。
“他們還沒出手。我們便不能出手。”裴皎然語氣疏漠。
此時合陽的客棧內,權德晦正坐在椅子上閉目眼神。雖然他沒辦法把控整個合陽,但是合陽縣廨有不少人是他提拔的,所以會有訊息源源不斷透給他。
如今城外那些流民的吼叫聲,皆在他的意料之中。面對這群極易被人煽動,且又貪婪的流民,他當然是留有後手。只需要有讓混入其中,適當地引導他們,挑起他們的怒火。民情便會如同洪水一般,瞬時將裴皎然吞沒。
“時候差不多了,讓他們動手吧。”權德晦冷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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