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寒冷刺骨。連日行軍已經讓涇原兵疲乏不已,暫且駐軍在滻水旁休整。身為涇原節帥的嚴令姚沉臉而坐。
原先他以為朝廷看在涇原兵出兵不易的份上,多多少少會給一點封賞。然而他們等他們到了長安也沒有任何動靜。
唯一送到營中的只有這封信。信上是誰的字跡,他認不出。信尾連私印都沒有加蓋,似乎只是一封閒談的信。信上說是王璵和內宦勾結,吞併了朝廷的賞賜。
眼下京兆尹正在想辦法籌錢。
籌錢?嚴令姚冷哂一聲。他雖然不清楚中樞到底是怎麼個運轉法,但是他沒聽說過有臨時湊錢賞賜的事。
擺明就是有人藉機中飽私囊。而他和他的涇原兵們奉詔背井離鄉,一路上忍著飢餓和寒冷向襄城出發,一路而來什麼也沒得到。別說賞賜,就連西北供軍院提供他們的補給,也是十分簡陋。
朝廷的錢財到底用在了何處?是和史書中那些王朝一樣,被自己人吞併最後悉數用在了擴充莊園,修建佛寺,為佛塑金身。以此來謀求屬於他們自己的極樂境麼?
然而他們獲得的極樂境,卻是建立在無數人的血淚與悲傷之上。他們用手中的極樂境組成屬於世家高門獨有的升遷路,同樣他們會利用一切資源來組成一道藩籬,將外來者阻隔在外。而他們的子子孫孫都將成為高官,一點點蠶食帝國這艘巨船。
其實很多年前,他是來過長安的。在政事堂外候著,等待政事堂相公們的召見向他們述職。他記得那日春寒陡峭,好心的金吾衛給了他一個手爐,讓他不至於凍斃在此。不知道過了幾個時辰,政事堂的門開了。
一群紫緋二袍的官員魚貫而出,在經過他身邊的時候,目光在他身上略有停頓。一身半舊的淺緋襴袍,佈滿劃痕的雙手。他和這一眾佩玉帶蘭、服緋著紫的高官們顯得格格不入。
果然那些高官們喉間翻出一聲輕嗤,鄙夷地看他一眼,繼而離開。
在他們遠去的聲音裡,他聽到了句話。武人粗鄙,他一老卒還想著穿紫服?這長安城裡想要服紫的人,比渭水裡面的王八還多。怎麼輪得上他?
這次的述職也未能得以升遷,並非是政事堂對他不滿意。而是吏部的考功司,明裡暗裡告訴他想要升遷,得給予足夠的錢。要不然的話看看長安那戶顯貴願意發善心,興許他選對了路子還能被提攜一二。他陪著笑參與進各家的宴會中,然而他的妻女也只得到無盡的嘲諷和冷眼。
在一次次的心灰意冷中,他離開長安,返回自己的轄地。即使是在戰場上一次次的堅守和不放棄,對於長安那些世家而言,一切努力都是無意義的。
他們眼中只有赤裸裸的利益。
思緒至此,嚴令姚閉上了眼。
“節帥,京兆尹的人來了。”部下在帳外躬身道。
聽聞此言,嚴令姚看了眼手旁那封信。
“請他進來吧。”
片刻,一青衣小吏大步走進來。看了眼尚坐著的嚴令姚,眉頭微皺。極不耐煩地宣讀了中樞的詔令。
聽著來使的話,嚴令姚唇梢挑起。不管中樞能不能拿出錢來,或許對他而言都是一個好機會。
來使似乎沒想到自己會被嚴令姚扣壓,忙道:“節帥何故留我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