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縣令對著銅鏡正了正自己的烏紗帽,他感覺自己的官途貌似是要走到頭了。
楚監察從法場離開後,一刻也沒耽誤就準備乘著馬車回京了。他走得急,落在房裡的通牒都忘了拿,還是客棧的人收拾房間時發現了這是要緊物件,給趕忙送了過去。
陳縣令當時就跟在楚監察的隊伍旁護送,楚監察坐在馬車裡一語不發,伸出手臂揮動衣袖叫他別送了。
“楚大人,你再多留幾日。這奇奇怪事千古罕見,內情一定不同尋常,我一定會查到水落石出,讓你看個明白。”陳縣令生怕對方以為是自己設計的這場鬧劇,他想了各種措辭,結果都只會讓人聯想到,是他自己管理百姓不利,奴役百姓,鬧了冤情,鬧了無頭鬼,現在在此處亡羊補牢。
他只能解釋這是千年難遇的意外。
“那是你自己的事,我看了不舒服,我要離開這了,我不想和這種東西扯上什麼關係。”楚監察冷冷的回應,他已經看穿了對方的意圖,“你也別再多辯解什麼,別再胡攪蠻纏了,我不會多說些什麼,你自己自求多福吧。”
現在這個爛攤子,陳縣令要自己去處理了。那個惱人的傢伙,此時此刻就跪在公堂上,等著他去審。
師爺站在一旁,整理桌案上的狀書。
陳縣令瞥了他一眼,“別在這裡假模假式了,拿上筆墨紙硯去公堂上做記錄去,升堂了。”
師爺尷尬的答應了一聲,退出了房間。
兩排官差分立公堂左右,他們手中拿著殺威棒,幾排人跪在他們的包圍圈中間候審。
陳縣令坐在了自己縣太爺的位置上,猛地一拍驚堂木,“何人鬧事!”
唐掌櫃一身尋常布衣,被突然的響聲驚了一跳,嚇得躬下腰去,直接磕了個頭。
“我。”錢甲帶著手銬和腳鐐抬起頭,脖子上有一圈用針線縫合的痕跡,看走線的方式,和秦禽脖頸處留下的樣式差不多,可以判定是同一人的手筆。
陳縣令審過很多活人,審死人他是第一次。他感覺自己又像是回到了新官上任的時期。三把火還沒有燒起來,反而是很多熟悉的流程都變得陌生了,他拿起桌案上的狀書左看右看,判詞怎麼樣都念不出來。
他低頭看著那個鬼怪,卻感覺自己才是被審視的那一個,“你想如何?”
“定我的罪,讓我坐牢。把我關在地牢裡,關我個十幾年。”錢甲說。
陳縣令這輩子都沒有聽過這種要求,沒有哪個犯人喜歡地牢,他們情願冒著砍頭的風險也要逃獄,情願死個痛快,也不願意呆在地牢裡,遭受煎熬,被慢慢的折磨,被慢慢的耗死。沒有人會主動要求蹲大牢的,錢甲的舉動讓陳縣令看了眼界。
“你腦子有問題嗎?”陳縣令也想罵這句話,可這句話被秦禽搶先了,“你要入獄,我也不想去那鬼地方!我要走!”說著說著,秦禽就想起身,被衙役一棍子又敲回地上。
“你們是有毛病嗎?”秦禽有些不耐煩了,“又死不了,審來審去有什麼意思?”他轉頭看著一旁的衙役,“你們這些當差的賣力打我,不就是為了吃一點家屬的孝敬嗎?我無父無母無牽無掛,這裡就算有旁聽也沒有會在意我,現在連地府都不收我了,誰會心疼我,誰會收留我,打我有用嗎?你們又沒錢賺,真是沒事找事做。”
瘋書生自顧自的咯咯傻樂,他臉上的傷痕跟著他的笑容一起抽動,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他只覺得事態越來越荒唐了,越荒唐就越好笑。
錢甲雖然被銬住了手腳,但是他依舊可以擺動身體,他猛地一晃身子,把唐掌櫃撞倒在地。
“快判吧,我私闖他人宅邸,我罪無可恕,我罪該萬死,我應該被剜眼,我應該被拔舌,我應該被當街凌遲處死。”錢甲慷慨激昂的講話,一副英勇就義的樣子。
“只是闖人宅邸,哪會被判這麼重的罪啊,那誰還敢小偷小摸。要是真被人發現了,那不得殺人放火,燒殺搶掠一番才算闖夠本?”秦禽知道自己暫時逃不到,乾脆擺爛了,懶洋洋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