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扭過頭看展遊。
展遊用鼻子出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柏望舒手肘朝天吞下酒液,迴光返照般,他雙目鋥亮:“就現在這個經濟狀況,展遊還跟我說十年前一樣的話,不合適了吧。”
“事在人為。”謝可頌跟著喝,一杯露底,沒有絲毫迷茫,“至少展總是很好的老闆。”
“你倒是幫著他說話……”柏望舒譏笑道,“可是小朋友,人的力量是極其有限的。”他神情鬱郁,將杯沿靠至唇邊,“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知道我們在對抗的不是某一個人,或者某家企業……”
“是形勢。”
一杯。
“是時間。”
一杯。
“是死亡。”
又一杯。
數不清喝了多少杯,周遭人歪的歪倒的倒,醉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只有謝可頌和柏望舒勉強站著。
謝可頌整個人濕透了,頭發和襯衫貼在肉上;柏望舒喘著虛氣,扶著桌子才能立穩。他們對峙著,如同兩個在狂風暴雨中對峙的漁夫,正用盡全力在飄搖的小船上站穩腳跟。
還剩下一小瓶白酒。
“人是對抗不過這些東西的。”柏望舒嘆道。
“至少可以試試。”謝可頌說。
“沒用的,每個人的結局都一樣。”
“就算知道結局,也有人會選擇繼續玩下去。”
謝可頌餘光裡映出展遊朦朧的身影,他停了停,逐字道:“至少展遊會。”
“如果只有他、如果只有他會……”柏望舒半合著眼,喃喃,“那我何必到了這個年齡,還佔著這個位置不放,每天豁出命去跟人拼酒。”
謝可頌沉默許久,昂首喝掉了最後那點酒。
“那就請您再堅持一下吧。”他一言定音。
烏煙瘴氣的房間重歸寂靜。
叩叩,有人敲門。服務員端來兩杯雞尾酒。
氣味清爽,令人聯想到一片風平浪靜的晴朗海域。浪花輕柔地卷過,在沙灘上留下兩顆圓潤可愛的貝殼。
柏望舒已然意識不清,聲線低啞:“我什麼時候點了雞尾酒……”
“我自作主張要的。”展遊忽然出聲。他起身端酒,又拿給謝可頌一杯,在人耳邊輕聲囑咐,“喝完這杯就結束,我們回家。”
喝到現在,謝可頌的反應也慢下半拍。他盯著展遊看了一會兒,持過雞尾酒,跟小動物似的嗅了嗅,隱約覺出這杯酒的香味有些熟悉。
如海洋一樣透亮的水藍色,其中漂浮著亮晶晶的氣泡。
咕嘟,謝可頌和柏望舒同時嚥下雞尾酒。
水果香氣沖擊味蕾,溫柔的甜味泡軟了舌頭,只是沒有半點酒精的味道。轉瞬即逝間,有什麼東西從二人心底破土而出,溫暖、輕盈地盤繞而上,開出一朵朵惹人喜愛的小白花,迎風搖擺。
柏望舒失去了所有力氣,癱軟在座椅上,不清不楚地囈語:“我到底還要堅持多久呢?”
“就先……”謝可頌軟聲道,“堅持到能有美味甜品吃的時候吧。”
包廂大亮,宴席結束。
展遊負責把領導送上車,謝可頌手臂上搭著西裝外套,跟著杜成明和柳青山先撤一步。
扯扯拽拽,一群人抵達飯店門口。
午夜,市中心燈火輝煌。不遠處,商場大廣告牌切換著花花綠綠的巨幅廣告。
司機已於飯店入口處等候多時。
車窗下滑,露出柏望舒閉目養神的半張臉。他靠在頭枕上,蹙著眉,說:“這件事情……兩個星期之後等我的回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