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顧月在一家紗廠做女工,知道今天紅一院社會服務部的人要過來,早早和人換了工,站在門口等著。
她的眼睛很浮腫,臉色蠟白,人瘦得沒了形,饒是如此,她見到馮景就微笑,小眼睛裡都是和氣。
“這位就是馮醫生吧?實在是不好意思,廠裡很難請假,之前總是耽誤和您見面,實在是抱歉。”
馮景瞭解這些工廠裡的女工都是什麼處境,像羅顧月這種生了孩子還沒被辭退的,在工廠裡的待遇恐怕只會更差,因此她只是道:“無妨的,人都有個忙事。”
馮景和陳紹進屋了,阿聊和鄒廣不好進去,在外面等著。屋外的空間很逼仄,房門和牆壁之間只有兩米寬的距離,過道裡昏暗發潮,黑乎乎堆起來的東西發出陣陣腐爛的氣息。
鄒廣心裡一緊,這裡肯定有老鼠。
“阿、阿聊。”他吞嚥口水,顫顫道。
一抬頭,阿聊居然一臉平靜,她盯著腳下,好像在仔細捕捉老鼠的影子。
鄒廣順著她的視線,也往地面掃了一眼,感覺好像處處都有老鼠的影子在竄,他心肝一顫:
“阿聊,你、你不怕老鼠嗎?”
怕麼,她好像確實不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小時候見得多了。
馮景見兩個人沒跟進來,於是出去喊,剛好聽見鄒廣白著臉問這句話。
結果阿聊只是搖搖頭,還讓他往裡面站,她盯著老鼠呢,讓它們不往鄒廣身上爬。
馮景看著阿聊,心想她一開始就沒看錯,這姑娘謹慎,膽子又大,是個聰明姑娘。
馮景道:“你們也進來吧。”
屋內雖小,但收拾得很幹淨。羅顧月張羅著她們坐下,遞水的動作很侷促,是自覺家裡過於寒酸了,馮景倒是面無表情,沒坐,接過水喝了一口,徑直走向屋內熟睡的小嬰兒。
“你沒出月子就上工,身子還好吧?”
羅顧月的工廠原本是不僱生了孩子的女人的。幸好她和總管事有些親戚,承諾自己生孩子只耽誤二十天,回來後再白幹一個月不要工錢,這才說服總管,工作好歹保住了。
“挺好的,挺好的。”羅顧月答。
不然還能怎麼說呢,沒有工作,沒有收入,別說是她的身體,自己的女兒連睡得地方都沒有。
“姑娘叫什麼名字?”
“還沒起呢,小名喚文文。”
文文正安安靜靜地睡著。
馮景垂首看著文文,用手輕輕摸了摸文文額頭。
羅顧月能看出這群人是真心為孩子好,她是真的感激,因此道:“實在是多謝你們,我一出門上班,文文爹就留在家裡照顧孩子,因此她爹也不亂喝酒了,家裡總算是有個樣子了。”
陳紹第一眼看過去文文,她睡得很熟,再看一眼,覺得有些不對勁,他掀開文文蓋著的小被子:“文文睡覺一直都這麼沉嗎?”
“怎麼了,”羅顧月絞著手,臉上泛起不自然的紅暈,似乎很不好意思,“這兩天主要是她爹在照顧,說文文很乖,吃飽了就睡覺,不怎麼哭,很省心...”
“你讓一個常年酗酒的酒鬼看孩子?”
文文的腿和手臂有些不對勁的浮腫,陳紹心裡湧起一個不好的猜想,語氣一下子重了。
羅顧月有些不知所措:“文文出生後他就不喝酒了,我有工作,可以出去做工,也是為了多賺錢...文文有什麼不對嗎?”
文文下肢浮腫,可能是肝功能受損的表現,從浮腫的程度來看已經相當危急了,陳紹想也沒想,抱起文文:
“文文睡覺睡得熟,可能是因為他給文文餵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