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幾場雨下過,秋意漸濃。
阿聊陸陸續續地收集資訊,四處比對,最後依據學費選擇,還是決定去上不要學費的師範學校預科。
那日她領到的傳單是一家校社的宣傳,上面寫著兩行打字:入學不收學費,學生每月還可以領到兩塊錢津貼。
兩塊錢,抵得上杜姨一個月的工錢,屬實對阿聊很有吸引力,而民辦中學一學期的學費是十六元,好一點的私立中學則在四五十元左右,至於像盧燕濟的摯友、上海銀行的副銀行長那一類人的孩子上的中西女中,還有和它同等的博文女校、清心女中,阿聊是想也不敢想的。
不過還有一點,這個學校是職業中學,那些工科的專業不知道招不招女生,如果招,盧燕濟又會不會同意她去,這些都是要考慮的。
但無論去哪裡上學,最重要的一步是怎樣跟盧燕濟說這件事。
這日,阿聊去莊屏家還碗碟,莊屏喜歡下廚,做些吃的就愛送到盧宅給大家嘗嘗。
剛從莊家出來,拐過街,看見兩個人對著手中一張地圖猶豫,其中的那個中年女人,一見著阿聊,眼前一亮,忙招手:“哎姑娘,麻煩問個路,你知道羅顧月家住何處嗎?”
羅顧月,阿聊對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好像聽鄒廣說起他家附近有一位鄰居就叫這個名字,於是阿聊問:“是那個懷著孕的羅顧月嗎?”
中年女子身旁揹著揹包的年輕男子對視一眼,欣慰不已:“是她,不過她一個多月前已經生了。”
阿聊知道鄒廣家還在很深的裡面,要彎彎繞繞地走很遠。這裡的弄堂不熟悉的人在裡面還真的會找不著北,於是她想了一下,還是道:“你們可能找不到。”
她今日不忙,其實可以親自將他們帶進去,但是,他們兩個只是不知底細的陌生人。
中年女子到底跟人打過多年交道,一眼就能看出來阿聊有善心為他們帶路,但出於謹慎還沒有鬆口。
“哎呦你看我,太不周到了,姑娘你看,”她從包裡翻出來一張工牌,“我腳馮景,是中國紅十字會第一醫院社會服務部下設部門兒童部的副部長。”
“他呢,叫陳紹,是我院的一名實習醫生,也是我的助手。”
身後的男子靦腆地朝阿聊點頭:“你好,我叫陳紹。”
“我們呀,找羅顧月是來術後追蹤來了。她在我們醫院生孩子,全過程的所有費用都是我們部門的社工幫忙籌措的,因此她算是我們的案例當事人,我們來術後隨訪,是想進一步跟進情況,更好地幫助他們一家。”馮景介紹。
兩個人都把工牌拿出來,很熱情地要阿聊查驗,阿聊忙擺手說算了,“你們稍等我一下。”
她飛快地跑進明園,再出來時,身後跟著鄒廣。
“現在我們帶你們去吧?”阿聊對馮景道。
馮景笑了,她覺得這樣最好,小姑娘有防備心是好事,現在的世道畢竟是太亂了。她又十分有禮貌地叫張紹拿出名片,給阿聊和鄒廣一人遞了一張。
鄒廣一看名片上印著“中國紅十字會第一醫院”,一下子就肅然起敬。他因為時常找醫生醫母親的緣故,對這群人敬意很高。
馮景和鄒廣聊了起來,發現鄒廣對羅顧月家情況瞭解很多,因此也無太大地必要保護病患的個人隱私,不如從鄒廣這裡打聽一些事實,於是便問:
“你知道她之前聯系我們,說是想把孩子送養到仁濟育嬰堂這回事嗎?”
鄒廣如實回答:“知道的,我母親說她那是走投無路了。”
馮景點頭:“她孕期主動來找我們,說是願意放棄孩子的撫養權,送到育嬰堂,孩子生下來卻又突然改口了,怎麼都不答應,我們社工跑了好幾趟,她都沒鬆口。”
馮景想了一下,問陳紹:“她丈夫最近怎麼樣,還酗酒嗎?”
陳紹愣了一下,好像被點醒了:“近期走訪來看,她丈夫次次都在家裡,狀態很正常。”
“您的意思是,她丈夫的態度轉變跟孩子的出生有關?羅顧月女士不願意履行之前的承諾了?”
馮景沒否認:“今天去後,注意觀察幼兒的狀態,是否長期饑餓,營養不良,再看家裡有沒有藏起來的酒瓶。”
……
羅顧月一家住在鄒廣家後兩條的弄堂裡,這一帶住的都是些貧苦人家,羅顧月一家更是困難,三個人擠在一間幾平米大的半地下室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