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施遼上完課上午最後一堂課,脫了實驗服,下課後去校外的郵局寄出一封信,才回到校園,就看見一名男子等在樹後,緊張得低頭踱來踱去,沒聽到她走近。
“許淨秋?”
許淨秋訝然轉身,看見施遼,甚至有些說不出來話:“阿、阿聊。”
幾年未見,他長得愈發高了,不知道是不是常年待在外國的原因,他的骨相也變得硬挺許多,肩脊寬闊,儼然與印象中的那個人不同了。
“怎麼突然回來了?”
她明明聽許光堂說過要繼續送他去歐洲進修。
他聽到這個問題卻移開目光,頓了一下,他才道:“阿聊,對不起。”
施遼略有不解,許淨秋續道:“我不知道黃志祖是那樣的人,都怪我過於輕信...”
施遼打斷他:“這不是你的錯。”
“可是你原本可以來美國。”
他目光灼然,看似打抱不平,其實是心有不甘。他在異國太久,孤獨得近乎麻木,父親卻忽然來信,說阿聊妹妹要過去學習一段時間,讓他好生照顧。
接到信的那一刻,他驚喜得想要放聲歡呼,日後的幾乎每一天他都要去碼頭打聽訊息,“白皇後”號靠岸的那一日,他擠開人群,迎著刺目的陽光,焦急地在人群中辨認,等到乘客散盡,他都始終沒有等到要等的人,同船務再三確認,才知道並沒有一個叫施遼的人上船,這時一位自稱為海姆斯特的人向他解釋了為什麼施遼最後沒能上船。
他不記得自己那天是怎樣失魂落魄地回去的。
第二天,他就自作主張,訂了回國的船票。
“不要緊的,許伯願意贊助我我已經很感激了。”
“可是...”許淨秋的心好像被一隻手攥住一樣揪痛。
“難道你是因為這個才回來的?”施遼忽地回味過來,驚道,“我...對不起,你本不必這樣的...”
“阿聊——”
施遼卻好像有些難以接受,她崩潰地重複道:“真的與你無關,你這個時候回來,可偏偏全國都在打仗,上海也快要打起來了,到處都不太平,你卻又在這個時候回來...”
“阿聊,阿聊。”許淨秋打斷她,“看著我,阿聊。”
施遼這才有些回神,看向他,許淨秋注視著她,眉目溫柔,“你難道以為我是一個貪生怕死的人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就像你說的,全國都要打起來了,我怎麼會放任我的父母不管?我母親見到我回來高興得不得了,我父親也覺得我該回來,讀了這麼多年書也該到報效家國的時候了。況且我早就有回來的打算,阿聊,你千萬不要自責,該道歉的人一直都是我。”
施遼沉默地垂下眼瞼,半晌才輕輕點頭。
“這麼多年沒見,一見面就不要你對不起我對不住的了,陪我逛逛你們學校吧?恰好今天不太熱。”
施遼帶他走在兩邊都是高大的楓樹的夾道上,此時的校園還很安靜。
“在國外過得怎麼樣?”
“很好,”許淨秋笑道,“除了偶爾會想家。”
“你為什麼不寫信給我呢?”施遼和他並排走,側首看他。
問得他一怔,他一頓,不知作何回答,施遼卻已經換了話題:“接下來的打算是什麼?”
這時卻有人在身後輕拍一下施遼的肩膀,兩個人轉身,看見是一名女同學,神神秘秘地看了許淨秋一眼,然後笑問:“你等的人等到啦?”
許淨秋看了施遼一眼,心跳忽然加速,臉上甚至也燒起來,感覺呼吸都不順暢了,這時卻聽見施遼回答:“瞎說什麼呢。”
女同學被她這模糊的回答搞得一頭霧水,也不知她出於羞怯還是什麼別的才這樣搪塞。許淨秋卻看得很清楚,施遼笑著的眼底分明有一層很淡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