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皮箱驟然落地,張默沖卻不管不顧,徑直朝她走去。
甚至快要跑起來。
施遼撐起麻木的雙腿站起來,還沒看清就被人擁入懷中。
鼻腔霎時充斥著熟悉的清香,施遼卻分神去想,這是什麼香味呢?很奇怪,她和張默沖相處的時間總共加在一起可能都沒有一個月,為什麼她會熟悉他的味道。
“施遼...阿聊...”
頭頂的聲音無助地喚,擁抱她的動作都在發抖,施遼反而解釋:“屍體太多了,抗不完,我修車呢。”
張默沖雙手捧著她的臉,像看著什麼將碎的珍寶,眼底慌亂暴露無遺,“施遼,看著我,看著我施遼。”
她呆了一瞬,看著他,看著那雙微暈的沉黑眼睛,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一瞬間洩力,被他的臂膀托住才不至於癱坐下去。
第一次,在第無數次被戰爭帶來的苦難擊潰後,施遼第一次放聲大哭。
痛痛快快的,為這幾天的荒誕哭一場。
背後的曙光輕躍綻放,天際霎時清明,幾乎所有人都愣了一瞬,停下手中的工作朝東方看去。
又是一個天晴氣爽的好秋日。
“阿聊。”
施遼抬眸,順著他側挺的鼻樑迎光望去,天際之下,人間生死混亂,硝煙汙塵漫天,卻難得此刻清明,難得一人。
十四歲時,一個綠茵濃鬱的夏日,施遼坐在在明園那棵稀稀朗朗的樹下,聽盧燕濟搖頭晃腦地為她示範朗讀《王風·黍離》。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彼時他似有落淚,匆匆低頭掩去,施遼卻有不懂,半帶安慰地地說出自己的見解:
“師公,心有所向者,或許並不一定需要別人的理解來堅定自己?”
盧燕濟倒是愣了一下,回憶道:“倒是有個人跟你見解相同。”
“誰?”她問。
盧燕濟當時只是搖搖頭,將自己手中的書丟給她,示意她自己看,隨口略道“黃毛小兒”罷了。
施遼記得那上面標了一句話:
“有所求者,不求為人知。”
......
國破人亡又逢君。
記憶如同生命的錨點,在那一刻,她忽然無比清晰地回憶起那句話的字型,無比確信它曾出自誰手。
兜兜轉轉,當時年少輕狂,以為任何路都能一個人走,如今於深淵中飽受磨礪,才認識到有人陪究竟是多大的一種幸運。
命運到底優待他們,為彼此都送來了“知己”。
她出神地看著他,張默沖感知到目光,在這時低頭,深深望進她的眼底,鼻尖幾乎與她觸碰到一起。
“我來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