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醋
顧況手拿著裝飯提籃推門而入。
程遙青起身穿了鞋襪,正欲下床,被顧況一把按了回去。
顧況把案幾端到床前,從提籃中拿出各色飯菜,在小幾子上一一布設好碗筷。
沒想到他一個大戶人家的少爺有朝一日能這麼貼心,程遙青樂得享受,也不客氣,單手拿了筷子,就大快朵頤。
劉公子那一刀雖是外傷,但傷口深可見骨,流的血一晚上沾濕了好幾層繃帶。程遙青現在大傷元氣,體內虧損,正是需要食物的時候。
恰巧這白雲觀的飯菜清淡可口,雖不甚精巧,但也稱得上是富有山野意趣。單看那水靈靈的小青菜,黃澄澄的魚湯,冒熱氣的野山菌,都是山裡最新鮮摘出的,吃起來有利於傷口恢複。
程遙青吃到一半,才注意到顧況的異常。
面對這各色菜餚,顧小少爺居然連筷子都沒動。
程遙青覺察不對,再瞟了他一眼。
只見顧況眼神放空,目無聚焦,整個人看起來像痴了一般。
程遙青拿筷子敲了敲碗沿,響聲清脆。
顧況沒有反應。
她清了清嗓子:“顧況?”
顧小少爺如同大夢初醒一般“啊”了一聲,眼神終於有了方向。
他把苦苦縈繞在自己內心的疑問丟擲:“師姐,你說這世上,真有兩人長得如此相像麼?”
程遙青聽得有些心虛:“什麼?”
顧況道昨日淩晨出去討藥,偶遇了一位華服女子,今日在觀中行走,卻發現一位與她長得一模一樣的淮南王側妃。
至於被小丫鬟一腳踹跪下的事情,顧況覺得太羞恥,語焉不詳地掩蓋了過去。
程遙青心下暗暗鬆了一口氣。她這些天覺得顧況和他早逝的哥哥顧淨生得像起來了,內心本就有些隱隱的心虛,心不在焉的,倒也沒注意顧況這小小的糊弄。
“你遇到的華服女子,分明就是淮南王的側妃嘛。”程遙青想也沒想,一語道破。
顧況倒是有點猶豫:“若她是淮南王側妃,那麼……那麼……”
“你到底想說什麼?”程遙青聽不慣他這麼畏畏縮縮的,單刀直入地發問。
顧況一狠心,問出口來:“那麼她怎麼會認識哥哥呢?”
這是程遙青第一次在顧況口中聽到他提及自己的親哥哥。
她心底裡有些慌亂,面上還強作鎮定:“那有什麼,將軍府大公子身份尊貴,淮南王早年也曾在京城居住,互相認識不是很正常。”
顧況本想直接說那華服女子告訴他的故事。但一方面他只能算是道聽途說,不能確定真假,顧況不想折辱哥哥身後名聲,另一方面他見程遙青表現得興致缺缺,聽她的語氣,好像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話在嘴邊轉了轉,還是嚥了下去。
他拿起筷子,往嘴裡夾了一口青菜:“師姐說的是,是我想岔了。”
程遙青這時候吃飽了,放下筷子,等待顧小少爺吃完。
她發現顧況這人有趣得緊,吃起飯來像是一隻慢條斯理的貓,譬如說一盆炒菜,非得是一片一片葉子往口裡搛,一口飯一口菜,很明顯就是受過良好公侯禮儀教育的貴族公子。
偏生顧況嚼東西的速度也快,腮幫子一鼓一鼓跟個小倉鼠似的,沒兩下就能吃下一口,所以雖然動作慢悠悠了點,倒也不至於慢的可憐。
程遙青看他吃東西,倍感賞心悅目。
可惜心下還裝了一樁事情要跟顧況慢慢說,程遙青又在心底裡反複滾過勸說的話語,斟酌用詞,生怕顧況和上次一樣急得跳腳。
這對她來說可真是個耗神的活兒,大腦一陣暈眩,程遙青只好用右手託著腮,減輕氣力。
顧況也注意到了她的這一舉動,腹中饑餓之感已大大減輕,他把筷子擱在碗沿,表示自己已經吃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