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草蟲切切,方顯出夏日山居的萬籟俱寂。
顧況數著聲聲蟲鳴,忽然間聽到床鋪上有不安的翻動聲。
程遙青也還沒睡嗎?
“師姐?”顧況試探地叫了聲,聲如蚊吶。
沒有回應。
被褥的響動卻沒有停止。
顧況不安地起身,再次呼喚:“程遙青?”
這次他的聲音大了點。
被窩裡傳來一聲悶哼,似是應答。
顧況藉著照進來的拿起火摺子,打了幾下都打不出來。他發狠般地再一劃,明亮的火焰竄出,差點燎到他的手指。
點亮了蠟燭,顧況舉著燭臺,心中暗道一聲冒犯,撩開了床上垂下的布簾。
燭光太暗,只能照亮周圍一小圈的事物。
顧況只好整個人爬上床,湊近了程遙青。
她雙目半睜,秀眉蹙起,額頭蒙了一層薄汗,發絲也黏在了脖子上。她整個人不安地扭動著,半床被子被蹬到了角落。
顧況學著幼時老嬤嬤望聞問切的辦法,拿手背貼上程遙青的臉蛋。
程遙青雙頰冰涼,額頭卻是滾燙。
顧況心道不妙。
醫書上道,人在遭受極為嚴重的傷後,往往會發熱,若是傷勢兇險,這發熱能要人性命。
顧況此時也顧不得什麼男女大防了,挽起程遙青左邊衣袖,之間傷口布條上的血跡已經變為褐色,但是揭開細察,仍有鮮血冒出。
看來白天姓劉的那一刀足夠深。顧況咬牙切齒地想。
此時當務之急是給高燒的程遙青降溫。
顧況從櫃子裡翻到了幾塊舊毛巾,一個銅盆。他往屋後打了山泉水,入手一探,清澈冷冽。
顧況循著小時候生病的記憶,依葫蘆畫瓢,把毛巾浸水,微微擰幹,先將程遙青的頭並靜步擦拭了一番,再把冷卻的毛巾敷在前額。
程遙青夢裡的不安果然消退了許多。
她的動作小下來,嘴唇卻好像在囁嚅著什麼。
“阿淨......”
顧況湊過耳朵去,只聽到了這一句模糊不清的囈語。
安靜?阿竟?
他沒聽懂,待要再確認一番,卻見程遙青那條完好的右臂如柳條似的攀附上他的手臂,把他往前拉去。
顧況的腦袋轟的一聲。
他沒撐住手,一個踉蹌,身子橫在被子上,與程遙青面對面。
她仍閉著眼睛,素白的手卻細細地描摹上他的五官,從額角,到鬢發,再到眉骨、眼窩、鼻樑,最後落在唇瓣處。
程遙青的力道並不大,但是每一下都牽動著顧況年輕的心絃。
顧況屏住了呼吸,他的內心隱隱有些期待。
誰知程遙青忽然一掌推在他的臉上。
顧況不防,差點一個骨碌滾下床去。
程遙青嘴裡唸叨著什麼,這次顧況聽清了,她在說:“不是,不是,錯了,錯了。”
什麼不是?什麼錯了?
顧況更疑惑了。
程遙青此時又面露痛苦之色,臉上有流光一閃,細看枕邊,有一處小小的濡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