杖刑
顧況的身子被折成一副極其難受的跪姿,膝蓋骨重重壓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
而他的手被上了鐵制枷鎖,背在身後。寒涼的鐵皮時不時觸碰他的手腕,像冷不丁被滑溜溜陰冷冷的毒蛇蟄上一口。
但是他無暇去想身體上受到的苦楚。
他的心裡,滿是程遙青目光落在他身上,那冷漠的眼神。
衣領上那抹口脂,師姐必然看到了。
他身上的酒氣,師姐想必也聞到了。
那麼程遙青不與他說一句話的原因,也找到了。
顧況的心簡直浸泡在黃連水裡頭。
在師姐眼裡,他不就成了一個尋花問柳,與兵油兵痞同流合汙的人了嗎?
顧況多麼想回到今天那個早上,他一定會拒絕趙大井的“邀請”,或者說威脅。
暴露身份又如何,總好過在青樓遇見師姐,被抓入軍法處罷。
在秦樓楚館內被抓獲的幾個人都是和顧況同樣的姿勢,手戴鐵枷鎖,跪在軍法處門口一字排開。
不遠處,幾個彪形大漢正扛著幾根油亮亮的木杖,嘩啦一聲,把木杖的一端浸泡到水裡,拿起漂浮在水面上的葫蘆瓢,往木杖的身子上一遍又一遍地澆水。
每澆一下,顧況的心就顫一下。
這是在幹什麼?
沒等他開口問,一個滿臉橫肉計程車兵就介紹道:“喏,小子,那是軍法處的行刑武士,力能扛鼎,能起萬鈞。看到黑乎乎的木杖了麼?那可是油松製成的刑杖,等刑杖吸飽了鹽水,就能把人抽得皮開肉綻。”
顧況的心更沉重了,他趕忙問:“我們被抓如此地,難道不應該有什麼正式的判決?怎麼可以這樣不明不白的就執行軍法?”
他的內心還存在一絲希望,便是程遙青不會如此苛待他。
或許師姐在進來之前,聽得他對趙大井的駁斥之詞,對他能寬容一兩分呢。
說曹操曹操就到,話音未落,軍法處的營帳裡就走出一個黑臉銀甲的人,看樣子是個主事的。
果然,那人一開口便問道:“你們八人,罔顧軍法,青樓狎妓,主謀杖五十,從者三十……”
話音未落,趙大井就重重地磕下頭去:“大人,明鑒啊!”
其餘眾人都一同匍匐下去,只剩顧況還直挺挺跪著,分外矚目。
顧況震驚四顧。
趙大井一出聲,果然喝住了場面,他立馬打蛇棍隨上:“小人原不知道那地方是青樓,被帶過去之後,就與這位況兄弟劃清了界限,要離開那腌臢地。是他,都是他,他帶我們去的!”
其他人也一齊發聲,言語誠懇,好像逼著顧況夥同他們去麗春院的是另一夥人一樣。
顧況被他們的無恥深深震驚了,脫口呵出:“你胡扯!”
他也顧不得身上的枷鎖了,趕忙直起身,敘述當時的場景,剖肝瀝膽,表明清白。
趙大井一行人也不甘示弱,一來二去,竟和顧況生生吵了幾個回合。
黑麵判官此時卻早已不耐煩了。
軍杖一敲,地面震了三震:“肅靜!”
“兩假必有一真,既然你們兩方夾纏不清,那麼都先打著,打到哪個人說真話了,再才停下來。”
顧況脫口而出:“這不公平!”
“嗯?”黑麵判官轉身看向顧況,輕蔑地笑了一聲,“你要公平?普天之下,哪裡有這兩個字?”
轉頭問身旁的侍官:“這小子是哪裡來的,給他再加十大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