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線生機
林葉斑斕,陽光穿過葉縫,撒下星星點點光斑。程遙青領著百來人在太常山的森林裡穿梭。
陽光太盛,每次她走入葉片下的陽光中,都得小小地眯一下眼睛。
身後的先鋒營隊容整肅,但平靜的外表下,人心隱隱浮動。
走到一片較為開闊的空地,程遙青停下來,讓隊伍也歇息一會,等待前頭偵查的結果。
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顧況。
他旁邊是個面板黝黑的大個子,程遙青在校場比武的時候看見過他,這人生得一身蠻力,行動並不魯莽,做事有章法,是個好士兵。
原來顧況在先鋒營新交了朋友。
程遙青默默地想,從隨身攜帶的皮囊中喝了一口水,面不改色地嚥了下去。
顧況此時正在和諸葛中說話。
他,諸葛中,還有零星幾個士兵,算是隊伍中少有的沒有被浮躁之風侵染的人。顧況能注意到,每一次望風的任務,諸葛中都不打折扣地完成了,甚至有些時候,他半夜起來,還能看到諸葛中坐在火堆旁,靜靜地望向黑暗深處,似在警惕夜色中的不明來客。
軍隊中大家同吃同住,顧況雖然不和他們一同就寢,但是他藉著吃飯、打水、整理營帳的功夫,很快和諸葛中熟絡起來。
在和諸葛中的談話中,顧況才知道他加入先鋒營的原因。
原來諸葛中年少失怙,家中僅有一老母,一小妹。他參軍,便是想謀個好差事,立下戰功,給小妹備一個嫁妝。
顧況從小到大從來沒有經歷過嫁娶之事,好奇道:“嫁妝?是女子出嫁必要的麼?”
諸葛中答道:“正是,如我小妹出嫁,置辦陪嫁就要一錠銀子。”
看顧況對於一錠銀子感觸不深,他解釋道:“就如我在軍隊中,每個月拿軍俸十五錢,拿足了兩年,才能攢足了嫁妝。到那時候,我小妹十八,就是老姑娘了。”
顧況倒吸一口氣:“這麼多?那若是拿不出嫁妝,就嫁不得麼?”
諸葛中笑笑:“那倒也不是。嫁妝越多,表示孃家人越在意這個姑娘。我小妹嫁過去,我可不希望她受磋磨。”
顧況安慰道:“你這回得了一錠金子,可足夠你攢出一份好嫁妝了!”
諸葛中黑黑的臉上也浮現出一絲溫柔的笑意,似乎是想起了自己的妹妹:“不瞞你說,此番戰鬥回去,我便送我妹妹出嫁。”
“諸葛兄不先找個妻子?”
諸葛中臉上浮現難得的赧然:“自然是要的。”
顧況心下卻想到自己和程遙青。
他年紀還小,自然不會想到婚嫁之事。此番諸葛中提起,他的腦中居然也浮現出一幅圖景:自己騎著高頭大馬,手拿綵球,鑼鼓喧天,迎穿著紅蓋頭的程遙青出門。
幻想有些不真切,但足以讓人心動。
如果師姐真的能嫁給他……
顧況的心怦怦直跳。
他不要甚麼勞什子陪嫁,也不管甚麼虛禮。他只要程遙青能真真正正,完完全全地屬於他,能讓他在父母的墳墓前,道一聲,這是你們的兒媳婦。
想著想著,顧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嘴角越來越向上,嘴邊浮現了一個淺淺的梨渦。
程遙青遠遠地看著顧況一個人低頭笑,心想,顧況這人越來越冒著傻氣,等到回了冀州城,可要教醫者看看。
不過他笑起來還挺好看的。程遙青又想。
顧況近些日子個頭竄得迅猛,體格也變大了不少,從背影來看,已經與他大哥顧淨別無二致。偏偏他笑起來,嘴角單邊有個渦,倒讓他添了幾分少年氣。是一種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微妙感覺,像是杏樹枝頭將熟未熟的青杏,咬下去汁水四溢,入口清甜。
程遙青回過神來。
之前派去的偵查兵還沒有回來。
她的眉頭慢慢蹙起,心頭有些異樣。
遍視四周,草木蔥鬱,空無一人,分外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