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再度傻眼，大家都說：“別唱了，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薛大傻一副你們都沒見識的表情：“這可是時興的好曲兒，叫做百蟲哼哼調，只是你們不會欣賞而已，你們不愛聽，我還不愛唱呢！”

賈寶玉說：“算了算了，照他這麼哼法也太耽誤事兒了，大家也別難為他了。”

賈環則不依不饒道：“不成不成，曲兒可以省，都到了最後一步了，我倒要聽聽他的酒底收令。”

薛大傻忽而哈哈大笑了起來：“環哥兒不都幫我總結好了麼，既然都成了洞房四件套，那麼我的酒底就應該是‘春宵一刻值千金’！”

眾人無語。

可以總結一下薛大傻的酒令：“女兒樂，洞房嘎吱三日夜；女兒喜，洞房花燭朝慵起；女兒愁，洞房的是個大馬猴；女兒悲，大馬猴變成大烏龜。”

由於賈環的蝴蝶翅膀調整了順序，他這回雖然依舊保持了呆霸王的本色，卻和原劇情中有了那麼些不同之處，反正再粗俗也粗不過“女兒樂，一根那啥往裡戳”，至少沒讓在場之人太過尷尬。

已經有四個人行完了令，也能簡單的得出一些規律，樂喜是作者的心之所向和個人的偏好，而愁悲則多數預示著未來的命運無常或者不願意面對的情況。

薛大傻的女兒樂和喜就不用多說了，純屬這貨一腦子的黃色廢料所致，他的愁和悲已經有一半得到了確認。還記得夏金桂與薛大傻兩口子初到八十四號救助站打得不可開交的情況嗎，人家夏美女一開始可是巴望著嫁給俊秀厚生薛蝌的，結果洞房裡頭等著她的竟然是薛大傻這個貨，要不是當時就穿過來了，任她再兇悍也得認命，對她來說可不就是要與“大馬猴”洞房嗎？至於“大馬猴變成大烏龜”，夏金桂既然這麼不待見自己丈夫，成天的作天作地，薛大傻也依舊是不著家的性子，難免就給了妻子出軌的機會，豈不是預示著薛大傻自己終究是要當王八的。

桌上六人，四人都完成了他們大作，剩下的就只有賈寶玉和賈環這對同父異母的親兄弟了，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是馮紫英發了話：“既然咱們都說過了，不妨讓發令官壓軸，先聽聽環三爺的佳句如何？”

賈環的肚子裡又能有幾兩墨水，他聞言表情頓時垮了下來，在一片起鬨聲中顯出幾分窘迫來。賈寶玉不由得舒坦了，微微一笑說：“還是再給他一點準備的時間，我先來吧，不過呢，我三弟的學識有限，要是再說不出來，也念在他年紀還小，輕罰輕放吧！”

馮紫英說：“那是自然，既然這樣，先讓我們拜領一下大作。”

賈寶玉閉著眼睛，微微搖晃腦袋開吟：“女兒樂，碧波叢中戲粉荷；女兒喜，對鏡晨妝顏色美；女兒愁，悔教夫婿覓封侯；女兒悲，良人一去情無歸。”

“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睡不穩紗窗風雨黃昏後，忘不了新愁與舊愁。咽不下玉粒金波噎滿喉，照不盡菱花鏡裡形容瘦。展不開的眉頭，捱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隱隱，流不斷的綠水悠悠。”

眼角似是閃過一滴晶瑩，賈寶玉慢慢飲下一小杯酒，收斂了感情道：“雨打梨花深閉門！”

所謂的蝴蝶效應當如是，賈環只是隨意調整了順序，薛大傻的金句便發生了些許變化，賈寶玉這個絕對的主角也不得不跟著進行了調整。

哪怕沒聽這段曲兒，都能知道寶黛釵之間糾糾纏纏的三角關係，人家是隻聽新人笑哪聞舊人哭，擱賈寶玉這邊可倒好，新人舊人都是愁，都得哭，到了最後呢？“雨打梨花深閉門”，這貨緊緊關閉了心門，什麼都不管了，只將自己鎖在了其中。回頭再看這有了一丟丟不同的酒令，樂與喜指的自然是林黛玉，寶黛之間可謂是兩小無猜一道長起來的，無論是兒時一起坐船看荷花，再大一點大清早看著林妹妹對鏡梳妝，恐怕都是二人最美好的記憶。而愁與悲則留給了婚後的薛寶釵，守著一個已經關閉了心門的男人，連真情都得不到，更何況還希望能追求功名利祿，最終只落得良人離他而去，一個人孤苦無依的了此殘生。

賈寶玉的大作雖帶著些無病呻吟的悲切傷感，但他的文藝素養也確實不是蓋的，眾人從那份傷懷中抽回思緒，紛紛應了聲“好”！也就薛大傻愣頭愣腦的直搖頭：“不好，該罰！”

搶在蔣玉菡的諷刺之言出口前，馮紫英直接開口：“哪裡不好了，怎麼就該罰了？”

薛大傻搖頭晃腦，義正言辭道：“他說了一大堆，我都沒怎麼聽懂，這還不該罰嗎？”

雲兒特地站了起來，夾起一隻小包子塞進薛大傻嘴裡：“你省省吧，剛才又有哪一個的詞兒是你聽得懂的，別以為做出個歪令免了罰就沾沾自喜了，到時候墊了底，還是得罰。”

薛大傻被塞了滿滿一嘴，卻依舊哼哼唧唧口齒不清的搶白：“那你大可放心，小爺底下可還有墊著的，是不是啊，環哥兒。”

儘管今天的賈環有些出人意料的表現，但大傢伙對他作品的期待度並不是很高，尤其是自以為對這個弟弟日常功課方面相對清楚的賈寶玉更甚。其實賈府的教育方面挺畸形，再怎麼不濟，寧國府的賈敬也是中過進士的，榮國公賈代善又給掌上明珠賈敏找了個探花女婿，賈母還因為賈政更會讀書而偏愛次子，連賈寶玉的大哥賈珠也是被逼著讀書讀死的，可見這一家子對從武轉文的執著，哪怕是賈家的姑娘們，也一個個被賈母放在身邊悉心教養，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什麼都學，可偏偏，最重要的培養讀書種子的私塾卻搞得烏煙瘴氣，培養出來的都是些個什麼玩意兒，這其實是很不科學的。

不過即便如此，卻還是有肯靜心治學的，比較有代表性的就是賈蘭和賈環，賈蘭就不用說了，她媽李紈可是國子監祭酒李守中的閨女，加上父親早亡，因此格外上進，而說起賈環也多少算個好學生這一點，很多人會持反對意見。

事實上在一大堆紈絝的對比下，賈環還真是個好的，從幾點就能看出。

第一，他屬於難得的不會因為遊玩閒逛而耽擱唸書的學生，相比之下，賈寶玉這種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妥妥的學渣一枚，不過在他眼中，自己這個弟弟是個“唸書念傻的呆子”，當然不翹課不遲到早退也不代表賈環是學霸，相反，他應該是不喜歡唸書的，卻因為需要討好文化人親爹，給沒地位的親媽爭面子，這才一日不輟的去上學。

第二，夫人有多不待見趙姨娘和賈環母子倆是有目共睹的，即便這樣，還是時常叫他幫忙抄寫《金剛經》。當然，理由肯定有刻意折騰人的原因，但古人信鬼神，抄經這種的可不能亂來，如果賈環的字很醜，整人的法子多了，王夫人也沒必要非讓他抄經不可。

第三，紅樓中賈環其實也是做過詩的，每逢佳節必作詩，中秋賞月，賈政讓晚輩們作詩，賈寶玉和賈蘭這倆不是有才就是掛了勤學名的能得到獎賞那是必須的，稀罕的是賈環也作了一首。賈政這人大家都知道的，典型的封建嚴父大家長，對孩子的教育一個不滿意便是呵斥打罵，可他對賈環的詩作的評價竟然是沒有什麼大錯，要是再多用功讀書就應更好了，是不是很稀奇？更稀奇的還在後頭，賈赦作為榮國府真正的繼承人，和二房明裡暗裡不對付是正常的，對於二房仨晚輩的詩作品頭論足一番也是應該的，他對賈環的評價則是“這詩據我看甚是有骨氣……”巴拉巴拉巴拉，話語當然是日常夾槍帶棒，對二房說不盡的諷刺，對賈母的偏心也意見大了去了，但裡頭也不乏一個事實，到了勳貴的這個階層，做官並不一定要靠科舉，因為他們能恩蔭，勳貴們為官更看中大家子的骨氣與氣概。

很多人會覺得賈赦不就是個貪花好色、玩物喪志的敗家子麼，他的評價算得什麼。可不要忘了他的身份，甭管他襲爵的時候被擼了多少，再怎麼他也是作為榮國府的繼承人培養出來的，底子、見識和眼界都擺在那裡，這方面賈政確實差了不少。有了賈政的不否定，加上賈赦的某種程度的肯定，雖然不知道賈環詩作的具體內容，但成色上肯定是比較拿得出手的了。

所以綜上所述，賈環在學業上即便到不了優等生，連名列前茅都不算，至少也屬於及格線以上的水準了。當然，為了不讓王夫人感到威脅，為了自己的小命，他日常的裝孫子也是得繼續下去的，這也是賈寶玉對他的酒令不抱希望的原因。

最後的最後，到底還是輪到賈環了，他豪邁的將一杯酒一飲而盡，似是得到了無盡的勇氣般：“我已經想好了，女兒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