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往事)牢獄與傷痛

“你放心我沒有出去過,也沒有旁人來過,”賀既看出獄卒心中擔憂,“荀鶴身上發生的事情我也並不知詳情,但我瞭解他。”

獄卒知道自己不會被追究失職,重新安定下來,心中糾結要不要說出那日所見,說出來怕引火上身,但要是不說他之前的言辭就是侮辱人了。

賀既卻說:“不必告訴我了,若是我還能出去自然會知道其中隱情,要是不能出去知道也於事無補。”

獄卒倒吸一口氣又慢慢吐出,亂成一團的話咽迴心頭。

這團亂麻折磨了獄卒好幾天,隨著牢裡的人越發少,壓在胸口越發沉甸甸,好在沒過多久,有人來接賀既了。

沒簽字就被放出的,他是頭一個。

考慮到賀既走不了路,一般人等又不能進去,三垣司給了張輪椅。

這個輪子時而會卡頓的輪椅是賀既用過的第一把,被推著不甚順利地走過蜿蜒暗道,他看到了近段時間的第一縷天光。

衛國公孟為撇開侍從攙扶,踉蹌著朝賀既跑來,手先拂過他臉,抹去上面的髒汙,再顫抖地伸向他的雙腿,放下又抬起,終究在還沒有觸碰到時泣不成聲。

衛國公在瑞雲帝那支付了和先帝所有的情分,用大臨最後一張丹書鐵券把賀既換了回來,甚至這樣還沒能消掉所有罪名,只是讓他能夠在家養病。

牢中數日透支了賀既太多精力,他一回家便大病不起。等被一劑猛藥從噩夢中喚醒,桃花落盡,已經到了四月末。

在他昏迷期間,數封彈劾戴瑤的奏疏從四面八方湧出,像是巢穴被搗毀後慌不擇路的蟲蟻,於是戴瑤上書辭官,將過去幾十年經營付之一炬,試圖為這一個月的荒誕畫上句號。

皇帝批準他的申請,據說還允諾留許珉一命。

但在戴瑤離開京城不久,失去了支柱的戴黨沒有獲得想象中的安寧,而是如風中殘燭,繼續遭受狂風驟雨般的打擊,並最終在五月以徹底的死亡告終。

那天氣很好,大夫總算點頭放賀既到院中放風。

賀府和衛國公府的門檻早就去掉了,臺階也改成緩坡。大夫總說他要靜養吹不得風,這是他第一天自己推著輪椅出來。

賀既已經聽說過荀鶴的事情。

荀鶴的父母和黃土打了一輩子交道,還沒過上兩天好日子,被告知兒子犯了重罪。他們眼淚都哭幹了也不知道怎麼辦,往日和荀鶴有來往的上司、同僚也對他們避之不及。絕望無助的時候,陸黨找上門了。

當荀鶴被帶出去時,老人正跪在三垣司門口,向所有行出的、過路的人乞求一絲活下來的希望......

賀既看著樹下斑駁光影,心想一切過去後,要和荀鶴一起解開這一心結可不容易,他總愛把事情往心裡壓。

賀既又想到許珉,許珉心大如海,通常是不用哄的,好多煩的事情還不得他自己反應過來就已經從心上滑走了,但這次就算是許珉也不會輕易放下。

他想了幾版和朋友們見面時的要說的話,甚至默默排練了哪種語氣說出來效果更好。

他太過專注,以至於初一和十五站在一旁好一會兒了才發現。

“十五你手怎麼了?”賀既問。

十五把纏了繃帶的手藏到身後:“不小心弄傷了,血已經止住,主子不必憂心。”

賀既仔細看過才推著輪椅走開,剛行出兩步,不祥的念頭從腦中閃過。

賀既按在輪椅扶柄上的手抓緊:“十五你進去了三垣司?”

“是。”十五點頭,但迎著賀既期盼的目光,下面的話他卻怎麼也說出來了。

這沉默讓賀既窒息,他深深吸氣卻沒有一絲空氣流入肺腑,他想說話打破這死寂,剛開口竟噴出一口血來。

點點猩紅落在樹下躍動的光亮上,有些事、有些人永遠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