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安靜聽完,沒有嗆聲,轉而對祭司說話。
祭司聽了神情一變,再次跪下,左耳緊貼地面,右手朝天高指。
等他抬頭,風跳到樹樁前,脫下身上衣服,露出滿是傷疤的後背。
祭司閉眼,手指在風的背上塗抹。
四周的人開始齊聲唱誦,歌聲在山中回響。
風背上暗紅逐漸呈現規律形狀,景一瞧不出具體含義,但本能不安。
整張背塗滿後,祭司開口了。風充當他的第二幅喉舌,將話語轉化成景一能聽懂的形式。
“祭司已問過,”風轉述到,“此番出去你仍有大劫,功業難成。我族有異力,可助你。”
景一:“這樣的話算命先生張口就來,上下嘴皮一碰的事,怎麼證明你說的是對的。”
祭司搖頭,神情肅穆,像是透支了生命力,更加蒼老。
風:“沒有辦法證明。祭司說他要死了,這是神對反叛僕人最後的仁慈,祂將再不回應。”
歌聲還在繼續,所有眼睛都注視著景一。
“好吧,”景一走至樹前,將劍刃隨意搭在鎖鏈上,“但事先說明,爾等將臣服於我。”
天子劍無定勢,只看在誰之手。
當命運的轉盤轉到正確的位置,劍握在正確的人手裡,可斬萬物。
舉起劍時,景一看見了日月星辰,聽見山中草木正瘋狂拔芽生長,山風哭泣著來擁他手。
這些不能引起他任何柔情,他要帶著部下走出這片山,去蕩平亂世、立不世功。
劍揮到半空時,死寂了四百年的焦木猛然噴出火來,巨大的火舌從劍上舔舐而過,滴下熾熱。
頃刻間大火於空中無物自燃,將景一重重包圍,和其他人分隔開來。
即使心知對手高不可攀、此時身後空無一人,即使火光讓他睜不開眼、極熱讓他渾身刺痛,景一依然沒有退卻。
他一寸一寸將劍刃刺入火舌,直到最後一厘,最後一毫。
如同鐵水澆上玻璃,春雷響在冰面,劍尖與鎖連結觸的瞬間,後者鏘然斷裂。
千百年的恩賜與忠誠,砰然墜地。
景一踩著樹樁灰燼走出,把鎖鏈扔在風面前。
“現在起,跟我走。”
......
風驪:“新的契約在大臨皇帝和這個族群間建立,後者宣誓永遠忠於前者。具體內容寫在三垣司石碑之上,用契約一方的血在上繪制南方星相便會顯現。”
“高祖皇帝縱橫四海,銳不可當,可大臨建立後不久盡顯老態,纏綿病榻。民間多說是殺戮太重,但他和風清楚,這是撕毀神契的代價。風找來當初祭司的後代,想設法延長皇帝壽命。”
謝宴:“高祖實際在位時間並不長,延緩壽命的法子沒有找到?”
風驪:“不,他們找到了。”
“象徵契約的鏈條是高祖斬斷的,實際違約的是風和他的族人。神罰平等地降臨到了每一個人頭上,他們的命運緊密相連。所有人的生命彙在一起形成湖泊,如果有人願意少汲水,就能有人多汲水。”
“若能將被懲罰侵蝕的血液替換成新的,就有機會活到下一次血液陳腐時,若是到了下次還能換,那便還能再活一陣。”
“族人走出山林後,隱姓埋名,散落各地,但風還是找到了幾個。”
“他們連同他們體內的血,一起被帶到皇帝面前。”
謝宴:“以命換命。”
風驪:“是以命換命。很殘忍也很有效。”
賀既:“但皇帝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