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既穩了穩手腕,掩去極其輕微的抖動,一言不發,利落抽出裁紙刀,劃開蠟丸。
蠟丸一分為二,被折疊壓實的信紙從中彈出,沉重而謹慎地展開。
......
“主子,寧北情況如何?”初一問。
賀既聲音幽微如螢火。
“......死境。”
“什麼!”初一連忙湊近看信上內容,賀既順勢將信往他懷裡一推,轉身大跨步往屋內去。
他伸手將被褥一掀,雙指在床板上幾處依次叩擊,原本放枕頭位置緩緩升起,露出床下隔層及隔層中木匣。
木匣裡放著一摞書卷,其中有幾本是賬本。如果被朝中人看到,他們也許會覺得不可思議,但很快又會覺得意料之中。這是記錄了陸宣芳與皇帝斂財詳情的賬本,此前它們被認為損毀在秋狩時的大火中,現在安靜躺在匣子裡。
賬本上是謝宴的手錶。
破碎的表盤一如從前。
秒針卻在快速轉動!
燭光映在銳利末端,閃爍出一道迅捷而安靜的光亮。
賀既終於知道之前少了什麼——指標的響動沒了。
指標以往的響動其實並不比百米外雪壓青松的動靜大,初一等人也都沒有注意到,但賀既就是可以聽見,在午夜,在清晨,一聲一聲像是響在他腦海中。
這響聲並不讓賀既煩惱,有時晚上睡不著,他還會跟著數時間,把心跳放緩到和它重合。這聲音讓他覺得安心。
但現在指標步履匆匆,緘默無言。
有人的生命在這緘默中飛速流逝。
......
“主子!”
初一抓起賀既的手,一道血液沿著小臂蜿蜒入袖。
“快鬆手,讓我看看!”初一喊道。
“要緩緩。”賀既語氣平淡得出奇,視線投在握緊的拳上,彷彿流血的並不是他。
過了很久,又或許只是一會兒。手指恢複知覺,賀既慢慢松開手,露出滿是血跡的手心,和彷彿布滿血色蛛網的表盤。
初一眼尖手穩,立馬挑出紮進他手掌的幾塊碎玻璃,又拿出隨身帶的幹淨繃帶纏上。
繃帶頃刻滲出粉色,初一擰眉,起身說:“我這就去找府醫。”
“不礙事,”賀既扯住繃帶一端,把它拉的更緊,“去看看送信暗衛的情況,醒了來報。”
“你的手......”
“去吧,我把這些再盤一盤。”
初一看過匣中數冊,又看向賀既擦拭手錶的動作,他終究沒再多說,沉默著走出屋子。
而屋內燈燃了整夜,直到東方啟明星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