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冷,硯臺裡墨汁幹涸得快,謝宴隨手滴入幾滴熱茶,直起墨條研磨,動作間批複公文的措辭也在腦中逐步呈現......直到房門被敲響,他才驚覺蠟燭早就燃盡。
天光大亮,已經是第二天了。
“大人,早飯好了。”
“不吃了。”謝宴轉轉脖子,頸骨發出一串響聲,目光又移回桌面。
不會兒,門又被敲響了。
“真不用,看誰沒吃飽就給他吧。”謝宴高聲說。
“說了要好好修養,大人是一點不聽啊。”這毫不忌諱的陰陽怪氣不可能是士兵說的。
謝宴聽出來人身份,頭也不抬:“是您啊,直接進來吧。”
門被推開。
“呵,謝大人莫不是捨不得吃飯,怕浪費了?可這房裡的燈光了一夜,也沒見大人心疼燭油啊。”或許是對病號通宵極其不滿,軍醫說話更促狹。
“沒辦法,您看這一大桌子......”謝宴幹巴巴開口,並試圖用必然不好看的臉色喚起醫者仁心,但抬頭瞬間他頓住,看清門口站著的另一人神色,才把話重新接上,“......原本十萬火急,不過殿下既然回來了,緩個一時半刻也不是不行。”
站在軍醫旁邊的正是莫那。
她頭發很濕,應該是路上淋了雪,臉比之前更白,渾身透著冷意,毫無生氣。
“跟我來。”她喉嚨裡像吞了冰。
莫那朝之前安排的臥房去,謝宴退後兩步跟著。還有幾個士兵一起,他們就是被派去和莫那一起找人的,他們目視前方,但眼神不約而同地繞開莫那,裡面閃避的意味。
“說說情況,”謝宴問離他最近的那個士兵,“莫罕帶回來了?”
士兵瞳孔在聽到後面那句話時驟然縮緊,深吸一口後,低聲說:“大人,您被騙了......”
謝宴心想應該也沒全騙。他掂量剛到手的瓷瓶,又聽見士兵說。
“她哥早就死了。”
......
經過近十個小時的跋涉,士兵跟著莫那到了那條幹涸的河流,河床上水流沖刷的痕跡被積雪覆蓋,一些黑青色的岩石破雪而出,無言佇立。
他們沿著河堤走,走出好一段路,也沒有看見什麼山洞,逐漸內心起了疑心,之前因為輕視莫那而産生的閑散一掃而空。
在幾乎以為自己幾人是中了圈套時,莫那在一棵橫倒的粗木前停下。他們看著莫那下馬,彎腰移走防止粗木滾動的石頭,然後指著腳下說。“我的王兄就在這裡。”
“大人,”士兵聲音都有些抖,“根本沒有山洞,那是個墳!是這女人刨開泥巴和雪給她哥壘的墳。我們邊挖她還邊嘀咕,說什麼幸好來得早,幸好沒有狼來覓食......臥槽,那場面都不能想,一想就起雞皮疙瘩!”
謝宴:“人現在在哪?”
“人?人......她哥啊,就在她屋子裡頭。”
莫那屋裡炭火停了幾日,和屋外冰天雪地溫度相近,走進去像到了個大型冰櫃。
謝宴一行繞開門口被踢翻的炭盆,繼續向內。一到臥房,他身後傳來此起彼伏的吸氣聲。
“臥、槽......”最近計程車兵呆滯了。
臥房床上躺著個人,手和脖子等露出的面板上有點點暗紫色斑點。
莫那坐在床邊,垂頭掖好被角:“他死了。”
“河裡沒有水,但我還是過不來。他要揹我,卻摔斷了腿。”
“他死了,我離開那條河時,他就已經死了。”
莫那將那隻冰冷幹枯的手握在手間:“謝大人上次問蒼國發生了什麼,現在我原原本本告訴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