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一身淨白,霧鬢雲鬟之上不見繁複的珠釵裝飾,只有一根細小的銀色額璉掛於額頂前。即便花容有損,也並不折損她的美麗。
扈長蘅只看了一眼,便移開視線,垂目合掌:“檀越慧心,戒微不及。只是諸般欲求,到最後一切皆空——”
戒微,他的字,如今成了他的法號。
姜佛桑聽他一口一個檀越叫著,忽而邁步上前。
扈長蘅下意識後撤,而後整個僵住。
一隻纖長的手撫上他的心口。
姜佛桑盯著他的眼睛,笑問:“既是四大皆空,為何我還能在你眼底看見我的倒影。”
餘暉鋪灑在江面上,江風又起。
浴日亭中只留下一道頎長的身影,望著隨風揚動不止的那面幡,良久,雙手合十,唸了聲佛號。
轆轆行駛著的馬車中,菖蒲愣愣想著方才那一幕——
她見時候不早,就去浴日亭喚女君,結果就看到……
其實,五公子若不出現,女君和七公子之間會是什麼結局還真不好說。
現在五公子又走了……
姜佛桑不復方才笑談模樣,掃過去一眼,淡聲道:“不必多想。”
她只是想告訴扈長蘅,沒有絕對的空,沒有絕對的對。
她不會去問扈長蘅傷好之後何去何從,扈長蘅也不必為如何渡她而費心勞神。
因為正如他所言,人只能求諸己,想要的一切只能從己處獲得。
同樣,能渡自己的也只能是自己。
姜佛桑沒有回宮城,仍舊去了南柯小築。
辜百藥已經離開,蕭元度也走了,這裡如今只剩下她。
“辜郎中沒有回西雍州,也沒有往中州去,暫在雁蒼山腳下的一個村邑落腳……”
姜佛桑沒說什麼,讓送酒來:“不要暖酒,不要果酒,就龍潭清罷。”
天是真的冷了,她卻不讓關窗,沐浴之後,擁衾臥於臨窗的美人榻上,揮退所有人,自斟自飲,伴著她的只有天上三兩星子。
冷酒入喉,刺心衝腦。
罪也不是白受的,身子很快就有了暖意。
看,這世上能暖人的果然不止一樣。
就是心口那塊仍舊冷如寒窟,想來還是不夠……
姜佛桑乾脆丟掉酒樽,抱著酒罈暢飲起來。
一道黑影翻進南柯小築,熟門熟路直奔寶鴨池而去。
臨近寶鴨池時佇立片刻,四處望了望,似乎詫異於竟然暢通無阻。
也沒多想,快步上了九曲橋。
神歡抱劍閉目,背倚著岸邊一個數人合抱粗的老樹後。
直到腳步聲消失才從暗處轉出。
親眼看著夜潛之人進了竹樓,握劍的手死死收緊。
站立許久,終是沉默著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