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衝的葷段子講完,我們都哈哈大笑,笑完之後,都詫異地眼睛盯上了處男潘俊才!
你知道咋地了?我們原以為我們都是“開過光”的人,說些葷段子逗逗樂。真沒想到這個潘俊才還不知道那方面的事。誰知道這個潘俊才居然那個地方這時鼓起個“大包”,真有破褲欲出的態勢,所以我們都詫異不已。
潘俊才見我們的目光都盯他那裡,臉一下子紅透了。他覺得不好意思,馬上起身:“我要上廁所。”等他一走,我們又是鬨笑。
到了第二天晚上,又該我給那些白天出工的犯人上課。晚上本來於全沒課是不用出來的,或許在狹小的監院憋得慌,他也跟著出來了。不過出來也有出來的好處,那些管學習的都要和老師混個臉熟,所以到了我們的辦公室,不管紙菸好賴,都要打上一圈,最起碼都能蹭根菸抽,
到了上課時間,於全跟在我的後面,這次我是心神領會的。知道他又把昨天那一套“戲法”重複一遍。
到了教室,他把我的詩朗讀一遍外,我就順著他的手勢走上了講臺,這些學生和昨天的那些一樣,有的已是白髮層層,有的還是血性的青年。
不過這是第二次上臺,心裡就不怎麼緊張了:
“《春》這篇課文以詩的筆調,描繪了花卉爭榮、生機勃勃的春天的圖畫,讚美、抒唱春的創造力和帶給人們以無限希望,從而激勵人們在大好春光裡辛勤勞作、奮然向前。這篇作品可以說是首抒情詩,一幅風景畫,是一曲春的讚歌。對我們服刑人員來說,也應該在給我們創造的安然的環境裡,努力學習,積極勞動,用我們的行動洗盪我們的靈魂,用優異的改造成績向政府回報。下面我們再看看作者用精緻的筆墨勾描出五幅‘春圖’的:第一是先寫草,“小草愉愉地從土裡鑽出來,嫩嫩的,綠綠的”,突出草的 ‘嫩綠’,描寫春天綠草如菌的情景。 第二是寫花,‘桃樹、杏樹、梨樹,你不讓我,我不讓你,都開滿了花趕趟兒。紅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 突出花的“爭相鬥妍”, 畫出春天百花盛開的繁榮景象。第三幅畫寫春風……”
我給大家認真地講著,大家不知道能聽懂不,反正我發現大家都在聽。並沒有什麼難對付的學生。或許再這樣的特殊環境裡,大家都學會了服從管理,所以即便是對牛彈琴,大家也都是聽話的“好牛”。
快到下課時間了,我像上一節課一樣,問大家:“同學們,下課時間快到了。大家還有什麼要向老師提問的嗎?”這時大家都面面相覷。沒有人發問。我這才心裡輕鬆了許多。心裡正在竊喜。忽然有人舉手,我心裡一下緊張起來,但嘴上還是說:“舉手的那個同學,請你站起來提出你的問題。”
這個學生站大概也是30多歲的年紀。他站起來,很禮貌的提問:“老師,我不想學這課文。”他這一說,大家都很吃驚的看著他。他眼睛裡流露出一種迫切:“老師,我是說我不想學這書本上的東西,並不是不想上課。”我疑惑地看著他。“老師,我是個重刑犯。因搶劫判的死緩。去年改判成無期。刑期對我來說就像是心口上壓了塊大石頭,有喘不上氣來的感覺。”他說話的時候,氣都喘的有點急促:“林老師:我要說的就是您別給我們講什麼課文,來點實際的,我們都要跟上您學習寫作,我們都要減刑,我們都要回家!”他一說完,臺下亂成一團:“我們要減刑,我們要回家!我們要減刑,我們要回家!”一下子剛才還好好的秩序,馬上亂成了一鍋粥。我這時叫苦不迭,心裡說,你們搶劫、殺人的時候,也是靠衝動犯下了彌天大罪,現在你們要減刑,要回家,媽的,老子不知道要減刑要回家?
但我畢竟是老師,我把再難以忍耐的忍耐都忍耐到自己的肚子裡。有些驚恐,更多的是煩亂,真想和他們開戰,真想指著他們的頭腦動粗。但沉靜下來想,我是個犯人,他們也是個犯人,但我比他們有這一項閃光的桂冠,這就是“老師”。我強忍著就像氣球一踩就要爆破的千鈞,然後聲嘶地狂喊:“我們要減刑,我們要回家!我們要減刑,我們要回家!”我真的當時就是瘋狂,就是瘋子。沒想到,我這一喊,臺下的躁動忽然變得平靜。
“媽的,你們要回家,好像老師我願意待在這兒。我也要減刑,我也要回家。最關鍵的是作為一個犯人,就得守犯人的規矩。你們知道《罪犯改造行為規範》是給誰定的?就是給你,給我,給他!我們都是犯人,他媽的,誰都想回家。那要靠你先遵規守紀,就你們這球樣子,就是監獄把你放了,明天照樣公安局把你抓來!”
臺下的學生沒想到我比他們更狂躁。都像嘴裡被塞住了那樣,再無應聲。
我見他們都不說話,也就緩和了語氣:“我是你們的老師,我的責任就是教你們學懂我手中的這本語文,就像你們去搶劫、你們起殺人,你們也沒徵得我的同意,現在犯法了找我要減刑。”我又來氣了:“你看看我是誰?我也是正在服刑的犯人!”我怒目掃視了臺下:“誰想回家,誰就首先遵守紀律,減刑是政府的事,別和本老師上勁!”
這回大家真的沒了聲響,那個站起來發言的,也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十分難堪:“好了,那位同學,你請坐。不過我要說的是你們減刑和本老師無關,你們會不會寫作和本老師也無關。我只管教我手中的這本書。”大家剛才的狂妄,還有想寫文章的渴望,全被我的機關槍消滅殆盡。現在都低下頭蔫了。
我緩了一口氣說:“大家想寫文章,並想透過寫文章減刑,這種理想是好的,也無可厚非,但誰都想靠寫文章走捷徑,但大多數人都是走不通的。寫文章第一要有深厚的語文基礎,第二還要有這方面的天賦。所以要想會寫文章首先得學好語文。沒有語文這個基礎,想寫文章只能是白日做夢!”
“嘀鈴鈴……”下課鈴響了。終於使我擺脫了尷尬的局面:“下課!”無論大家情不情願,大家都離開了教師。我也裝作很瀟灑的樣子,在左臂下夾著課本離開了教室。
說實話,我真的可憐他們,在這個無奈的地方誰可憐我?我都不知道寫作能不能順順當當的完成我的改造生活。上第一節課就遇到了潘俊才,使我的每星期兩節課變成了四節課,現在這些人又纏住我學寫作。要是再有惻隱之心,我真的徹底心力憔悴,再說他們是不是寫作的料也不是我說了算。
學生都走了,我無精打采的,心裡想:這些學生還真的不好管理。看上去都很聽話,其實沒有一個省油的燈。
回到了辦公室,倒了杯水,想潤潤已經冒火的喉嚨。“林老師,火氣不小嗎,都罵他孃的了。”我抬頭一看,那和於全不知從哪冒了進來。“真費勁,這些學生真他媽的胡攪蠻纏,我還不知道找誰去要稱號減刑呢!”“行了,誰讓你來到監獄就上演三踢腳,黑板報、監獄報、省大報連續‘爆棚’,你能耐了,大家也想跟著老師學呀。”於泉說。我納悶:“你咋知道的?”“很簡單,你講課的時候,我一直在外邊,就怕你遇到啥突發事件!”於全說道。
“真沒想到,於老師這麼對我關心啊,實在是謝謝!”我真的由衷而發。“別說那些無用的啦,那些學生也真的減刑心切,別和他們斤斤計較。林老師,你去上課,我可是陪你來了,也得好壞有個表示吧!”他說的時候,伸出右手做了個“v”形,那是要煙抽,我的煙癮也早發了。我給他遞過去一支農工煙,自己也抿了一支。我們把煙點著,剛端起缸子要喝水。“林峰,收工了!”是那個龐佔義帶班的破嗓子喊叫。
我和於全下去,站好隊回到了中隊。
躺在床上,我還是翻來覆去,反思著自己的不周之處。想想那一張張渴望減刑回家的乾巴巴的臉,覺得自己語言有些過重。但真的寫作不是誰想寫就能寫的來的。這條路真的不好走,對許多人來說其實就是死衚衕,真的沒有出路。如果每個人都能掄起筆桿子發文,那在社會上也不會把筆桿子奉若神明。
大家都各有心思,所以不時有床發出“吱吱呀呀”的響聲。或許只有這時,大家才想起了黃隊長。“黃隊長,來一段,給大家催催眠。”是白浪的聲音。那個王小軍並沒回聲。他和我睡得是對頭。這時就聽到他翻了個身,好像把原來的臉朝外,轉到靠牆的方向。
“黃隊長,來一個!”還是白浪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