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端實在是無法想象,親手割下自己夫君頭顱時,到底是什麼心情,但一定是心如刀絞,生不如死,就像前世自己眼睜睜看著韓來斬首時……
血濺高臺,他無頭的屍身緩緩倒下去,那一瞬間,宋端覺得自己的生死似乎也不重要了,像是有人把胸口掏空了。
她目眥欲裂,大口的鮮血堵在嗓中,冷風偷襲,黯然銷魂。
牆壁處的燭火搖曳晃了她的眼,宋端這才回過神來,手心裡已滿是冷汗。
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想起這些。
再看尤氏,她搖著頭,不想讓川王牽扯進這件事情當中,語氣也懇切的多:“元白啊,你既叫我一聲師孃,便知道你師傅這樣做的用意,就是怕牽連旁人,更不想牽連到你,你現在未來可期,切勿要因為此事毀了大好前程。”
這大好前程,看來唐恆和尤氏也明白,否則不會如此決絕。
割首抵過。
無論唐恆曾經如何,臨了還是不願意讓別人一起受累。
川王聽著尤氏講述著那些,眼底溢位漫漫的腥紅,他渾身激顫,終於是壓抑不住昨天朝會看到唐恆首級時的驚愕和悲痛,流下簌簌的淚來。
“師傅……”
川王悲慼的扶著柱子,哭的身子一抽一抽,封閉的牢獄中,能清晰的聽到他抽泣的聲音,悽哀婉轉,讓人聞之也感慨萬千。
宋端從未見他如此,只知道川王小的時候曾養在唐恆府上一段時日,長大後也是唐恆和聖人指派的老師教導,這份恩情,如今竟然回報不了,自是悲痛欲絕。
見他如此,尤氏也心酸不已,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模糊了她的視線,隔著柱子近在咫尺,卻又像是遠在天涯,她顫抖著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川王的頭,卻無力的跌在地上,憤恨道:“天殺的唐恆!非要藏那反詩做什麼!”
宋端垂下頭來,默不作聲。
唐恆是極其愛才的性格,為人也秉公言直,不會因為權勢或金錢低頭,更不會懷有私心,便是學生指著他鼻子打罵,但只要寫出一篇極好的文章,他也只是會一笑而過,不做追究。
也是這樣的為人作風,才會在國學院做了三十餘年的院首,掌握著趙國的人才選拔和培育之事,這更是聖人對他的肯定。
捫心自問,不談作惡之罪,不論內監之身,高穎是個很有才情的詩人,辭藻和列句間常有悲憤,讓閱讀過的人心生悲憫和認可。
唐恆這樣認才不認人的舉動,也說得過去了。
“師孃,您放心,元白一定會盡力保全您的!”
川王抬起頭來,面色狠厲,一對瞳孔鮮紅的像是血珠。
宋端心頭震愕。
川王素來和善,也擅在君威朝臣中隱藏,當日三十萬欠款之事被知曉,他曾有意想要替唐家還上,可是也顧忌仕途,便沒有輕舉妄動。
以為不論出了什麼事,他都能保的下唐恆,不論是欠款還是唐治的風流債。
沒想到有人做的如此決絕,不留一絲活路。
川王此刻心裡不光有悲憤,更多的則是愧疚,若是能儘早插手……若是師傅能夠自私一點……
他的手緩緩攥成拳頭,素衣之上也佈滿了髒汙,站起身來,看著牢中的師孃,緩緩的渡上一口氣來,恭恭敬敬的行了禮,轉身離開。
宋端見勢,對尤氏道:“夫人保重,我們一定會想辦法的,不叫院首枉死。”
尤氏見川王如此,焦急的在身後高呼元白二字,可是川王已經下定了主意,他勢必要保下師孃,更是要將自己送到這天下人眼前。
這一爭,他必要贏!
一直守在外頭的老三瞧見川王出來忙迎了上去,但那人目不斜視,徑直的往前走著,他趕緊回頭看宋端,那人冷冰冰的說道:“聖人下旨之前,若是尤氏死了,你們一個也別想活著。”